她算着时机，放任那力量汹涌而出，却又保留着一丝清醒，引导着一切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她就是要让他看见。

看见她不仅仅是他以为的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笨拙脆弱的玩物。

看见她拥有足以扰乱他心神的力量。

看见她……能在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冷面具上，凿出第一道裂痕。

他方才的失态，他的杀意，他的迟疑，他的……“舍不得”……每一丝反应，都在她的预期之中。

看啊，尊贵无俦、冷漠如冰的国师大人。

你不是视万物为刍狗吗？

你不是心如止水吗？

可你对我，终究是不同了。

你会因我而动怒，会因我而起杀心，甚至会因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触碰而……心绪波动。

这就够了。

……

翌日。

缠音悠悠转醒，下意识地环顾着周围，目光流转，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国师大人？”她轻声唤道。

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软糯，与昨夜那媚眼如丝，大胆妄为的模样判若两人。

然而，殿内并无任何回应。

她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失落和困惑，她掀开身上柔软的锦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开始像往常一样，在主殿内寻找了起来。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昨夜那场意外之前。

她依旧是那个懵懂，需要庇护和指引的小鲛人，似乎完全忘记了昨夜自己是如何的放肆大胆，如何的……惹怒了这座神殿的主人。

“国师大人？”缠音低垂着脑袋，失落着。

忽然听到殿外珊瑚的声音，缠音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将那点寻找容璟的想法抛到了脑后。

脸上扬起一抹轻快的笑容，提着裙摆小跑了出去。

“珊瑚，我在这儿！”

用过珊瑚递过来的早膳，她便溜达到水轩，纵身跃入温暖的湖水之中。

微光闪烁间，那头流泻的耀眼银发和深邃湛蓝的眼眸渐渐褪去色彩，化作如墨青丝与一双灵动黑眸，五官也稍作调整，减去几分惊心动魄的妖异，添了些许人间少女的明媚，只是那骨子里的媚态依旧难以完全遮掩。

她对着湖水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

既然国师大人亲口说过她可自如行走，那这国师府邸之外的天大地大，她自然也是去得的。

带着珊瑚，缠音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府中偶尔来往的仆从，她如同一尾灵活的小鱼，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那扇象征着无上权威的国师府大门。

静安城街市的热闹繁华瞬间扑面而来。

人声鼎沸，车马辚辚，各色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这对于久居深海的缠音而言，一切都新鲜有趣极了。

她好奇地东张西望，看看捏面人的老匠人如何巧手生花，又摸摸绸缎庄外光滑水亮的料子，一双化形后变得乌黑灵动的眸子亮晶晶的，满是新奇。

珊瑚紧跟在她身后，却是提心吊胆，时不时紧张地回头望望国师府那威严高耸的围墙，手心都攥出了汗。

“姑娘，咱们真的不会被国师大人骂吗？”珊瑚还是很畏惧容璟的。

缠音正拿起一支摊子上的蝴蝶珠花比划，闻言，侧过头来，对着珊瑚露出一个安抚的的笑容：

“珊瑚别怕呀！国师大人亲口说的，我可以‘自如行走’的！那他说的‘任何地方’，自然也包括这府外头咯！”

她说得理直气壮，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我很听话、我很守规矩”的单纯，仿佛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逾越之处。

“可是……”

珊瑚还想再劝，总觉得自家姑娘对“自如行走”和“任何地方”的理解似乎与国师大人的本意相差甚远。

而且国师那冷冰冰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允许缠音这条鲛人随便跑出来抛头露面。

“好啦好啦，”缠音将珠花插在鬓边，对着摊主递过来的铜镜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拉起珊瑚的手，“你看，外面多热闹，多好玩。”

“国师大人整日那么忙，才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呢，我们玩一会儿就回去，他肯定不会发现的！”

缠音的语气轻快，暂时安抚了珊瑚的不安。

只是，在转过身，继续兴致勃勃地投向那繁华街市时，缠音唇角那抹天真无邪的弧度微微加深，勾勒出一丝极淡的、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狡黠。

怕？

自然是要怕的。

但越是怕，才越要试探，不是么？

看看那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对他这宠物私自离巢，甚至与……她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街面……其他身份显赫之人接触，究竟能容忍到何种地步。

这可比街边这些小玩意儿，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