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记得……

他真的……不记得了。

或者，他根本……就不是他。

无论哪个答案，都让他如坠冰窟。

这一次的试探，不仅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将他推向了一个更加绝望和迷茫的深渊。

第53章 商人与帝王

交流晚宴，陆辞昭最终还是缺席了。他以身体不适为由，向陈教授告了假，独自一人回到了考古队驻地那间寂静的板房。黑暗中，他枯坐在床沿，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一如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秦屿那句“没听清”，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虚脱感。他像是一个耗尽所有力气挥出一拳，却打在了空处的武者，内心的挫败与茫然几乎要将他吞噬。

然而，千年帝王的心性，终究不允许他长久地沉溺在自怜自艾之中。当最初的剧烈冲击过去，理智开始艰难地重新占据上风。

不能仅凭一次试探就下定论。

或许……是伪装。

或许……是其他未知的原因。

他需要更多的观察，更多的证据。既然无法从情感上突破，那就从理性上分析。他要看看，这个名叫秦屿的男人，在这个名为“现代”的舞台上，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第二天，是交流会最后一天，也是最重要的一场主旨演讲。演讲者，正是秦屿。主题是“科技赋能文化遗产保护”。

陆辞昭再次出现在了会场。他选择了一个靠后、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是冰封的湖面，等待着破冰的契机。

当秦屿步履从容地走上主席台时，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今天换了一身深蓝色的西装，更衬得身形挺拔，气质卓然。没有讲稿，只有身后巨大的屏幕上投射出简洁的提纲。

“各位同仁，上午好。”他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场，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天生的掌控感。

陆辞昭的心，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声音收紧。

秦屿的演讲开始了。他逻辑清晰，层层递进，从当前文化遗产保护面临的困境，讲到大数据、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前沿技术如何在这些领域应用，并展示了秦氏集团已经投资或研发的几个成功案例。他的语言精准、务实，偶尔穿插着恰到好处的数据与案例，引得台下学者们频频颔首。

陆辞昭静静地听着。他强迫自己剥离对那张脸的情感滤镜，只关注内容本身。

他发现，秦屿的思维模式极其现代，充满了效率至上、技术驱动的商业逻辑。他谈论“投资回报率”、“可持续性”、“用户体验”，这些词汇对陆辞昭而言依然新鲜，但他能理解其背后代表的，是一种与帝王心术、江山社稷完全不同的价值体系。

秦御当年与他月下论策，谈的是人心向背、权谋平衡、军事地理；而眼前的秦屿，谈的是算法模型、市场痛点、资源整合。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运行在完全不同轨道上。

当秦屿谈到某一处古城墙的数字化复原项目时，他提到了一个细节：“……我们不仅仅是要复原它倒塌前的样貌，更重要的是，通过结构力学分析和历史材料比对，逆向推导出它最初的、最稳定的建筑逻辑。这不仅是保护，更是对古代工匠智慧的理解与传承。”

理解本质，追溯源头。

这个思路，让陆辞昭心中微微一动。秦御当年也是如此，他从不满足于表面的情报，总要深入探究事件背后的动机与规律。这种对事物核心逻辑的执着探究，似乎跨越了时空，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身份下，显露出一丝相似的内核。

还有秦屿在回答提问时，那种快速抓住问题核心、直指要害的能力，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不容置疑的决断语气，都隐隐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熟悉的压迫感。

但这感觉太模糊了，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更多的时候，陆辞昭看到的是一个精明、自信、充满现代气息的成功企业家，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手势，都与这个时代紧密融合，找不到丝毫属于千年前那个铁血帝王的、违和的痕迹。

演讲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秦屿微微鞠躬，脸上带着商业化的、得体的笑容，与上台的学者们握手寒暄。

陆辞昭坐在角落，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周旋于众人之间，心中那片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了。

如果他真是秦御，那这伪装，已臻化境。

如果他不是……那这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