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比前两日更加沉默，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灰色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专注地凝视着慕泽，誓要将他的每一寸轮廓都烙印在灵魂深处，带去可能即将抵达的永恒黑暗。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便越发贪恋起这短暂的相处来。

慕泽能感觉到身边人类那不同寻常的注视。

身上那种冰冷的虚无感正在缓慢加剧，这是任务即将完成的标志。

然而，与这消亡感一同存在的，是胸腔里那股越来越无法忽视的鼓动。

那心跳，最初是因这奇怪的人类而起，如今却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固执地搏动着。

与属于凯恩的沉稳心跳声隐隐呼应。

“你的心跳声，”慕泽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少了些许之前的死气，他猩红的眸子转向凯恩，“很吵。”

凯恩浑身一颤，像是从一场深沉的梦境中被惊醒。

他望着慕泽，没有因为这句近乎指责的话而难过，反而极其温柔地笑了起来，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

“嗯，”他轻声应道，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因为它……很高兴。”

为能见到你而高兴。

为能陪你这三天而高兴。

慕泽看着他带泪的笑容，眉头微蹙。

他无法完全理解这种复杂的情感，但那如同暖流般的悸动，让他无法将其简单地定义为“噪音”。

他不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废墟上空那片灰蒙的天空。

午后，凯恩又开始清理他们所在的这片小小角落。

他徒手搬开一些碎砖，将扭曲的金属移到一旁，动作细致专注，像是在布置什么重要的场所。

他没有解释，慕泽也没有问。

当一小片相对平整的地面被清理出来时，凯恩停了下来。

他回到慕泽身边，坐下，目光落在慕泽苍白干燥的嘴唇上。

一种强烈的本能冲动攫住了他，他想吻他。

他想用这种方式，这最直接也最徒劳的方式，去倾诉那无法言说的爱恋。

他缓缓地俯下身。

慕泽有所察觉，猩红的眼眸转过来，平静地看着他靠近。

默然的观察着，仿佛在好奇这个人类接下来又会做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举动。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凯恩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慕泽长而密的睫毛，和他眼底那片沉寂的红色海洋。

他能闻到慕泽身上的气息。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慕泽的瞬间，凯恩的动作停住了。

他不能用一个吻，去玷污这份他视若珍宝的宁静，去打破这最后时刻的平和。

他的爱，不是索取，不是强求，哪怕是在这生命的尽头。

他的唇最终落在了慕泽的嘴角，触感冰冷而柔软，带着诀别的意味。

凯恩抬起头，灰色的眼眸中盈满了水光，带着温柔与依恋的笑意，深深地望进慕泽猩红的眼底。

“老师……”

慕泽的心脏在那一声“老师”落入耳中时，剧烈地撞击了一下胸腔，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眩晕。

凯恩眼中那燃烧到极致，近乎悲壮的爱意与温柔，只有对他的，全然的奉献与不舍。

一直冰冷平静的心湖，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狂澜。

他忽然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地轻轻覆上了凯恩的嘴唇。

那里是刚刚吻过他嘴角的地方。

随即在凯恩微微震动的眸光中，慕泽隔着自己的手背，仰起头，将一个极其轻柔的吻，印在了凯恩的唇瓣所处的位置。

仿佛是一个隔空的回吻，带着冰冷的温度，与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慕泽抬眸看着彻底呆住的凯恩，猩红的眼底掠过一抹难以捕捉的笑意。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像是对我爱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凯恩，看到了更遥远的某种未来的可能性。

“但是，无论你认识的是未来的我，还是以前的我……”

“应该都会像我一样，舍不得懂事的小孩伤心。”

他的视线落在凯恩左手的戒指上，随即重新对上他的眼睛。

“你的心跳声，我感应到了。”

“多谢款待，凯恩。”

话音落下的瞬间，慕泽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消散的雾气。

那双猩红的眼眸，最后深深地看了凯恩一眼，像是要将他此刻的模样牢牢记住，随后，便与这片废墟一同，彻底消失在凯恩的视野里。

任务完成，时间到了。

凯恩僵在原地，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嘴唇上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冷而轻柔的触感。

耳边回荡着慕泽最后的话语，尤其是那一声清晰的“凯恩”。

他叫他……凯恩。

凯恩呆立在原地，连即将到来的死忘都忽略了，满脑子都是慕泽的脸和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