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笼剧烈地晃了一下。外面似乎瞬间安静了不少。

一种本能的求生欲，早已被遗忘的本能驱使着凯恩微微抬起了头，目光茫然地透过冰冷的铁栏向外观望。

铁笼外，刚刚还试图冲向某个方向的几个星盗，此刻已经像破麻袋一样倒卧在地，鲜血汩汩地从致命的伤口涌出。

而在那片尸体的中央，站着一个虫。

那道身影背对着凯恩的方向。

身形笔直得像一把插在地上的军刀。

他穿着帝国制式的作战服，黑色的短发在弥漫的硝烟和从穹顶裂口透进来的光芒下，显得异常醒目。

脚下，是汇集而成的血泊，是由尸体和血浆铺就、真正意义上的血沼。

此时，那道身影似乎解决完眼前的威胁，正微微侧头，好像在感知或者确认着什么。

四周是恐怖的爆炸火光和奔涌的虫潮，但他脚下的那片区域，却像风暴阵眼一般，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凯恩的目光没有聚焦，他只是无意识地、茫然地看着。

世界在他眼前褪了色，只剩下那道身影静立在血色泥泞中的画面，像一帧定格的地狱剪影。

毫无征兆地。

在那道身影即将路过之际。

在那片被血污尸骸掩埋的铁笼缝隙里，蓦地伸出了一只手！

一只瘦得只剩下骨头、沾满污泥和半凝固血块、指甲碎裂发黑的手！

那只手，带着连凯恩自己都无法理解近乎卑微的本能驱使。

或许是对那束穿透穹顶落下的光的追逐，或许是对那片血腥泥沼中唯一静止之所的渺茫寄托。

用尽了他被遗忘在角落、残存在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微弱气力，猛地向前一探！

牢牢地……抓住了那沾满灰尘和暗沉血迹的…军靴脚踝！

仿佛一个被打碎的灵魂，用尽了残骸里最后一点重量，想要抓住悬崖边唯一凸出的岩石。

凯恩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银灰色的眼珠微微挪动，茫然地投向那个靴子的主虫。

时间似乎凝固了。

震耳欲聋的战场喧嚣瞬间被无限拉远，成了模糊的背景。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只死死抓住靴子脚踝的手，与对方所传递而来的温度。

以及……自己那无法抑制的、细微却清晰无比的颤抖。

被他抓住的虫…似乎愣住了。

然后，对方缓缓地转过了身。

凯恩感觉自己的视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艰难地向上移动。

他看到了沾满血污和硝烟的军装裤腿，束紧的腰带勾勒出腰身的利落线条，然后是宽阔紧绷的胸膛和肩线，最后……他的目光撞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在昏暗、混乱、充满血色硝烟的光线下，依然璀璨、明亮、如同燃烧着不灭金色火焰般的……暗金色眼眸！

那双眼睛深邃如渊，此刻却清晰地倒映着蜷缩在笼中、狼狈不堪的自己。

凯恩完全无法解读对方眼里的情绪，只觉得那目光像带着电流，瞬间穿透了他麻木的外壳。

年轻军官那沾染着血迹，却无损其俊美疏冷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而清晰的涟漪。

在一片狼藉的血色背景中，在四周的轰鸣与哭嚎里，他微微俯下身。

凯恩甚至忘记了屏住的呼吸。

银灰色的瞳眸依旧麻木，却在那片死寂荒原的最深处，被那双凝视着他的、燃烧般的暗金色眼眸，猝不及防地点亮了一簇…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星火。

“都结束了，别怕。”

“我来带你回家。”

第44章 虫族上将（四十）

结束与维纳德的通讯，慕泽回到了医务室。

没有了厄斐霍斯的插科打诨，空气再次变得安静而微妙。

慕泽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凯恩身上。

看着刚苏醒不久的雌虫，他俯身，熟练地操作医疗舱的控制面板，解锁了凯恩颈部的固定装置。

“感觉怎么样？”

慕泽的声音放得很轻，“别急着说话，先喝点水。”

他拿起旁边的特制营养液吸管，递到凯恩干裂的唇边。

凯恩顺从地含住吸管，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微凉的液体，干涸灼痛的喉咙得到滋润，让他舒服地微微眯起了眼。

然而，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慕泽的脸，那专注的程度，仿佛少看一眼都是巨大的损失。

几口水下去，凯恩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随后松开吸管，没有去看递到嘴边的营养膏，而是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了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

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带着初醒的虚弱颤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伸向了慕泽垂在医疗舱罩边的手。

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慕泽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