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寻踉跄间不慎撞翻了盛点心的瓷碟，“啪”一声，碟子四分五裂。

剩余的四块桂花糕尽数掉落在地，沾了尘埃。

冷千迟却恍若未见，只冷声道：“盛寻，不过一夜罢了。你知我的，我本就放浪形骸、不知廉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那什么都不算，你也不必记在心上。”

盛寻心头一苦，他不愿听冷千迟这样说。

虽然这些话都是自己过去说过的，可如今他就听不得了。

“从前种种，我们忘了吧。信国已亡，太子亦被我亲手杀了。

如今你在我身边，我是盛国四皇子，你从此以后跟着我……不好么？”

冷千迟倏地笑了：“你忘了昔日你在信国做质子时，我是如何待你的？

当年抽你那二十鞭，那年我还差点打断你的腿，我还亲手喂你喝过毒药。

盛寻，这些你都忘了？你说你爱我，你莫不是傻了？”

盛寻沉声道：“我当然记得，可我也知道你当年在太子手下如履薄冰，身为伴读，若不为虎作伥，你要如何自保？”

冷千迟眸光微凝，心下诧异。盛寻受如此刺激竟也不动怒，反倒替他开脱起来，这要怎么继续？

盛寻接着道：“你所作所为，到底也没真把我怎样，不过……说到下毒……”

他声音一沉，“你昨日又给我乱吃药，要说傻，你才是真傻！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药，那玩意是随便用的吗？

冷千迟，你可知今早醒来见你那般模样，我吓得魂都快散了？”

他声音微颤，像是仍心有余悸：“你简直是要我的命。不，你是在要自己的命。若非瞧你还病着，我定要与你细细算账，你疯了吗？”

冷千迟怒道：“咱俩一个傻了一个疯了，在此吵什么……要么你现在就与我细细算账，要么你出去，我现在想休息。”

“我不走，”盛寻立在原地，声音沉却稳，“这是我的房间，我为何要走？”

“那我走。”

冷千迟说罢便要起身，盛寻哪里肯容他就这样离去，当即伸手拉住他的胳膊。

却听冷千迟吃痛地低哼一声，盛寻慌忙松手，只见那截纤细的腕上已浮起一道清晰的红痕。

盛寻顿时悔意涌上，好端端的同他吵什么？他如今这身子若是气着了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他又不是第一日识得这人，冷千迟那张嘴……人如其姓，字字如冰，又冷又硬。

“你好生在此休息，我走便是。”盛寻说罢转身离去，还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

盛寻离去后，房间突然就静了。

冷千迟颓然坐回椅中，目光怔怔落在地上那几枚沾了尘的桂花糕上。他缓缓俯身，指尖轻颤着将它们一一拾起，小心吹落浮尘，又珍而重之地放回食盒底层。

“好可惜……”他低声喃喃，像是说那糕点，又像是说别的。

“盛寻怎么就……不喜欢他了？盛寻不喜欢小哑巴了……盛寻变心了……变心了好，变心了挺好。”

门“咣当”一声又被推开，冷千迟慌忙转身背对门口。

“千迟，方才我不慎打碎了碟子，我收拾干净再走，免得地上那些碎片伤着你。”

冷千迟仍背对着他，声音闷闷的：“你堂堂盛国皇子，是手下奴仆都死绝了不成？这等伺候人的活儿也需你亲手做？”

盛寻大步走到桌边，径直蹲下身，用手小心翼翼拾起那些碎裂的瓷片。碎瓷恍若雨后云破时那一抹将散未散的天色，竟碎也碎得这般清冷。

那盛放点心的碟子，恰是雨过天青色。

“盛国皇子又如何？原也不是什么尊贵的人。”他声音低沉，却带着几分执拗，“昔年在信国做质子时，我可没少挨饿受冻，就是与野狗争食之事也做过。这些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

他指尖动作未停，语气却软了下来：

“我伺候的又不是旁人，我现在伺候的是你。”

冷千迟抬起头，静默片刻，缓缓转过头来，正看见盛寻蹲在他脚边，垂首仔细拾捡着那些碎片。

盛寻似有所觉，倏地抬起眼。

四目相对的一刹，冷千迟恍惚觉得，盛寻仿佛此刻正跪在他脚边。

盛寻那眼神纯粹得惊人，又灼热得骇人，像要将他看个窟窿。

冷千迟喉结轻轻滚动：“你说……你爱我？”

盛寻仰首望着他：“是。”

冷千迟微微颔首。盛寻的转变，是从那一夜开始的，所以盛寻爱的……是那事。

这……也行吧……

冷千迟慢慢蹲下身，恰好与盛寻齐平。

盛寻终于又一次看到冷千迟眼中那抹转瞬即逝的柔软，还未开口，眼尾却已先泛起微红。

冷千迟望着盛寻微红的眼尾，不语，只慢慢倾身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