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芬恩家的客厅颇为奇特，一半是正常的木质结构，摆放着桌椅，另一半则是一个引入海水的浅池，方便莱活动。此时餐桌上摆着烤得金黄的银鳞鱼、烤面包和蔬菜汤，而浅池边则放着一盘新鲜去壳的贝类和几条还在微微抽搐的、莱更偏好的活鱼。

老芬恩看到儿子脸颊红扑扑、嘴唇还有些微肿的样子，又瞥了一眼静静浮在池边、深蓝色眼眸一直落在埃德加身上的莱，不由地重重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说：“吃饭！磨磨蹭蹭的！”

埃德加早已习惯爸爸的态度，笑嘻嘻地坐下，先是殷勤地给老芬恩夹了块鱼，然后立刻转向水池边，仔细地挑出烤鱼腹部最嫩、最多汁且没有小刺的那一大块，用盘子装好，蹲到池边递给莱。

“莱，快尝尝！爸爸的手艺可好了！”

莱看了看那盘烤鱼，又看了看埃德加满是期待的脸，迟疑了一下，还是用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放入了口中。熟食的味道对他而言有些陌生，但鱼肉本身的鲜嫩和埃德加亮晶晶的眼神，让他慢慢咀嚼了下去。

“怎么样？”埃德加紧张地问。

“……尚可。”莱给出了一个在他这里算是很高的评价。

埃德加立刻笑开了花，比自己吃了还开心。他又忙着给莱递清水，生怕烤鱼对他来说太干。

老芬恩看着儿子那副殷勤备至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嘟囔道：“真是……把他当祖宗供着算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全桌人听见。

莱的动作顿了顿，深蓝色的眼眸淡淡地扫了老芬恩一眼，没什么情绪，却让老芬恩莫名感到一丝寒意，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埋头吃自己的饭。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内心深处知道，这条冷冰冰的人鱼是真心对待自己儿子的，而且……实力深不可测。

埃德加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这短暂的眼神交锋，他一边自己吃着，一边时不时给莱投喂烤鱼，或者把自己觉得好吃的面包蘸了汤递过去，试图让莱体验更多人类食物的美味。莱虽然对大部分食物兴趣缺缺，但只要是埃德加递过来的，他都会勉强尝一点。

这顿晚餐就在这种略微古怪但又莫名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了。

饭后，埃德加抢着收拾了碗盘，然后迫不及待地又回到了水池边。夜晚的水池边点着油灯，昏黄的光线在水面上摇曳，映得莱的尾巴更加神秘莫测。

老芬恩叼着烟斗，坐在摇椅上看着报纸，偶尔抬眼看看水池边那两个黏在一起的身影，摇摇头，却又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嘴角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儿子开心，比什么都强。

埃德加坐在池边，双脚浸在清凉的海水里，轻轻晃动着。他的手指再次覆上莱的尾鳍，在灯光下仔细研究着鳞片折射出的细微光彩。

“莱，晚上的尾巴感觉更凉一些……”他小声说着，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

莱靠在池边，任由他摆弄。夜晚是他的主场，精神比白天更舒缓一些。他甚至微微摆动尾巴，让尾鳍像扇子一样在埃德加手中轻轻开合，逗得埃德加发出低低的惊呼和笑声。

“别闹，莱，好痒……”埃德加缩了缩手，又忍不住再次抓住，指尖描绘着尾鳍上那些精细得如同血管般的纹路。

玩闹了一会儿，埃德加有些困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浅蓝色的眼眸蒙上一层水汽。他习惯性地朝莱伸出双手。

莱了然，双臂一揽，轻松地将埃德加从池边抱入水中，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水并不深，刚好漫过埃德加的腰际，他全身湿透，却毫不在意，反而舒服地靠在莱冰凉的胸膛上，满足地蹭了蹭。

“就在这里睡？”莱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嗯……”埃德加含糊地应着，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他喜欢在水里被莱抱着睡，感受着水的浮力和莱的怀抱双重安全感。

老芬恩见状，放下报纸，起身拿了条厚实的大毛毯过来，没好气地扔给莱：“接着！别让他着凉了！”虽然知道有人鱼在，儿子不太可能生病，但他还是忍不住操心。

莱用尾巴稳稳接住毛毯，然后动作有些生疏，但却异常仔细地将埃德加裹紧，只露出一张睡得红扑扑的脸。

老芬恩看着莱那双在黑暗中泛着微光的深蓝眼眸，和他怀里安然入睡的儿子，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油灯熄灭，月光透过窗户，洒下一片清辉。水池里，莱抱着熟睡的埃德加，尾巴有节奏地轻轻摆动，维持着水流的舒缓流动。他低头，看着怀里人类毫无防备的睡颜，那双浅蓝色的眼睛紧闭着，长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