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垂下眼眸，看着埃德加依偎在他怀里的样子，那双总是充满好奇和亮光的浅蓝色眼睛此刻紧闭着，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看起来毫无防备，全然信任。

莱环在埃德加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

似乎是被这细微的动作惊扰，或者是找到了更舒服的位置，埃德加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一只手抬起，摸索着，最后习惯性地搭在了莱冰凉的、覆盖着细腻鳞片的小臂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抓住了他。

莱低头，看着那只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属于人类的手。温暖，甚至有些滚烫，与他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就是这样一双手，日复一日，带着无尽的痴迷和爱怜，抚摸着他最异于人类的部位。

他没有动，任由埃德加抓着。油灯的光晕在他深蓝色的眼眸中跳动，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是占有，是守护，是一种连他自己也无法完全言明的、深植于血脉的归属感。

月光悄无声息地移动，将相拥的身影勾勒得更加清晰。埃德加已经完全陷入了沉睡，呼吸均匀绵长。莱依旧醒着，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埃德加睡得更安稳，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极其轻柔地拉过漂浮在水池边的、厚实的毛毯，仔细地盖在埃德加身上，只露出他安静的睡颜。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夜空。星辰流转，月光清冷，但在他的怀抱里，却拥有着整个宇宙唯一的温暖源。

夜，还很长。但对于莱而言，守护着怀中的温暖，时间便失去了意义。他知道，当黎明再次来临时，这个人类又会用他那双清澈的浅蓝色眼眸注视着他，带着毫无保留的爱意和永不厌倦的痴迷，开启新一天的黏人日常。

而这，正是他所能想象的，最完美的永恒。寂静中，只有水声轻响，如同最深情的摇篮曲。

第88章

清晨的阳光再次慷慨地洒满小屋，埃德加在莱的怀里醒来，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他习惯性地去摸索那冰凉滑腻的尾鳍，却摸了个空。他疑惑地睁开眼，发现莱已经醒了，正半撑着身体，深邃的眼眸望向窗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莱？”埃德加揉着眼睛坐起身。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怯生生的声音：“芬恩先生？埃德加？你们在家吗？”

埃德加愣了一下，这个声音有点陌生。他看向莱，莱已经恢复了平时那副淡漠的样子，但眼神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埃德加爬出水池，随手套了件衣服，走到门口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看起来比他年纪稍小的少年，皮肤被海风吹得微黑，手里提着一小篮还带着露水的莓果，正有些紧张地踮着脚往里看。是镇上杂货店老板的儿子，小托比。

“托比？你怎么来了？”埃德加有些惊讶。

“我、我爸爸让我送点新摘的莓果过来，”托比把篮子往前递了递，目光却忍不住好奇地越过埃德加的肩膀，试图看向屋内，尤其是那个水池的方向。镇上关于芬恩家养了一条极其美丽又冷漠的人鱼的传闻，总是让孩子们心生无限好奇。“那个……那就是……”

埃德加立刻明白了他的来意，他下意识地侧了侧身，想挡住托比的视线，脸上露出一点保护性的神色：“嗯，是莱。他不太喜欢见生人。”

话音刚落，水池那边传来轻微的水声。莱似乎无意隐藏，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深蓝色的长发在水面铺散开来，那条覆盖着璀璨鳞片的强壮尾巴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只是惊鸿一瞥，便已让门外的托比看得呆住了，张大了嘴巴。

莱甚至没有看向门口，他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冷峻而疏离，仿佛自带一道无形的屏障。

埃德加见状，连忙接过篮子，语气温和但坚定地说：“谢谢你和汉克叔叔，托比。果子我们收下了，你……你快回去吧。”

托比这才回过神，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地道了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

埃德加关上门，松了口气，转身走回水池边。他看到莱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但周身的气息比平时更冷硬一些。他小心翼翼地滑入水中，靠近莱，轻声说：“他只是好奇，没有恶意的。”

莱没有说话，深蓝色的眼眸瞥了他一眼，又移开，尾巴有些不耐烦地轻轻拍打了一下水面，溅起几朵水花。

埃德加知道，这是莱表达不满的方式。他想了想，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抚摸尾巴，而是拿起那颗被打磨得最光滑的白色贝壳——莱之前收下的那枚，递到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