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看这条！”他顶着一头被自己抓得乱蓬蓬的卷发，跑到老芬恩面前，指着一段晦涩的条文，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松果宝藏，“这里说鉴定需要‘自愿原则’！我们可以不自愿！”

老芬恩看着儿子难得显露的“爪牙”，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耐心解释道：“孩子，克罗夫特有的是办法让‘自愿’变成‘必须’。”

埃德加的小脸垮了一下，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捏紧拳头：“那……那我们就找更多的人反对！我去找其他养人鱼的人家！他们肯定也不想被登记！”

他说干就干，竟然真的开始偷偷列名单，还模仿大人的口吻写起了“联合抗议信”，虽然字迹歪歪扭扭，措辞也稚嫩得可爱。

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当埃德加垂头丧气地抱着被退回的信件（有些人家根本不敢得罪克罗夫特）回到浴室时，莱会默默游到他身边，用尾鳍轻轻拍打水面，吸引他的注意，或者递给他一颗从水底捞上来的、光滑圆润的鹅卵石——这是他们之间新的、无声的安慰方式。

埃德加接过石头，感受着上面的冰凉，看着莱沉静的眼眸，心里的委屈就会消散大半。他会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壁上，小声对莱诉说外面的艰难，而莱则会静静聆听，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深的海，包容着他所有的情绪。

除了在陆地上“张牙舞爪”，埃德加对莱的守护也变得更加“霸道”。

他严格限制莱的外出，甚至连靠近窗户都要被他紧张兮兮地拉回来。“不行不行，莱！外面可能有坏人的望远镜！”他像只护崽的老母鸡，张开短短的手臂，试图挡住整个窗口。

喂食时，他一定要先自己尝一小口（虽然每次都被腥得皱紧小脸），确认没问题才喂给莱。洗澡水每天要测三次温度和酸碱度，比实验室还精准。

莱对于这种过度保护，表现出了惊人的耐心和纵容。他任由埃德加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一样围着自己转，甚至会在埃德加踮着脚费力测量水温时，悄悄用尾鳍搅动水流，让读数更容易达到“标准”。

只有在深夜，当埃德加枕着他的手臂沉沉睡去后，莱才会显露出与白日不同的神情。

他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睁开，望向虚空，仿佛在聆听来自遥远深海的呼唤。他体内的力量在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甚至比受伤前更精进了一丝。那片本命鳞片在胸口散发着微弱的、只有他能感知的暖意。

他偶尔会轻轻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在空气中虚划，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幽蓝水汽如同活物般缠绕流转，带着森然的寒意。这不是埃德加所熟悉的、温柔抚摸他发丝的手指，而是属于深海猎杀者的利爪。

克罗夫特……勘探队……

莱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他所珍视的一切。如果陆地上的规则无法保护他们，他不介意用深海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这一天，埃德加兴冲冲地跑进浴室，手里挥舞着一封信：“莱！灰隼先生来信了！”

莱立刻从水中直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那封信。

埃德加迫不及待地拆开，念给莱听。灰隼的信很简短，只说了三件事：

一、克罗夫特的勘探队似乎在那片海域发现了什么，活动频繁。

二、法案在议会推进顺利，预计下个月初会进行第一次表决。

三、他正在设法接触勘探队内部的人，需要时间。

消息好坏参半。埃德加的小脸又垮了下来，担忧地看向莱。

莱却显得异常平静。他接过那封信，指尖在“勘探队”和“下个月初”几个字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时间不多了。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阳光明媚，但他仿佛能看到远方海面上正在酝酿的风暴。

“莱？”埃德加不安地唤他。

莱收回目光，看向身边满眼担忧的小家伙，伸手将他揽到身边，让他靠着自己坐下。

“没事。”他低声说，语气是安抚的，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却已然做出了某个决定。

埃德加头顶那撮总是倔强翘起的卷发，最近竖得更高了，像根灵敏的天线。他抱着比字典还厚的《海洋矿物勘探条例》。天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

盘腿坐在浴室门口的地毯上，小脸严肃，嘴里念念有词。

“……未经许可不得干扰已知智慧生物栖息地……”他伸出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点着读，眉头拧成了小疙瘩。

莱半浮在水中，尾鳍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水，目光落在埃德加那根随着朗读节奏一点一点的呆毛上，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柔和。

“嗯。”他发出一个简短的鼻音，算是回应。这些人类的法律条文复杂得像海藻丛林，但埃德加这副努力想要保护他的认真模样，让他觉得……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