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万人迷艰难端水中(245)
独孤明河盯着那杯酒,一如盯着胸膛中那颗颤动的心。一时间他几乎要以为心魔缠身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不然如何解释一颗属于神族的心竟然也能这样强悍,承受如此沉重的伤痛,却到现在也不曾碎裂?
半晌, 独孤明河突兀地一声轻笑。
“我与骆衡清有怨,却与阿拂有旧。若骆衡清为望舒宫主,我必将取骆衡清狗命。但如今既然换成了阿拂……”
“纵有千百般仇怨,对阿拂也当网开一面。不如折半吧?我不取阿拂性命……”
他抬眼朝殿前人微笑:
“我只娶阿拂。”
……
……
贺拂耽:“?”
转折来得太快,上一刻还是千钧一发战争在即,下一刻竟然就变成柔情蜜意当众求娶。
殿中所有人都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却见那黑衣魔头离开侧座,朝殿前走去,边走边道:
“只要阿拂答应嫁我,让我留在望舒宫,与我完婚……本尊保证百万魔军顷刻便可退回界壁之外。”
姿态闲适,语调轻松,似乎只是突发奇想的主意。
言辞却认真,不像在恶意调侃。
对这种场面,赵空清最开始感到离奇,现在却看出一点名堂来了。
本以为那句“有旧”只是这魔头的客套话,现在想想却觉得定然不是。对骆衡清极尽怨恨,找了这么多借口也要逼骆衡清去死,对阿拂却这样轻描淡写一笔揭过……
恐怕不止有旧,这往日旧事还非同一般哪!
他一面着急,一面又因为这个发现而惊愕不已,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魔头朝小师侄走去。
他如此,座下众人更是如此。
一片诡异的沉默中,只有黑衣魔修的脚步声异常清晰,落在玉阶上,一下一下,敲着众人心弦。
骆衡清早已失了笑。
这样长的时间,他脸颊上被混沌源炁冲破的障眼法已经重新覆盖,遮住了那道可怖的伤痕。
但他此刻的面容,看上去竟比方才那副骷髅模样还要阴森。
他放下按在小弟子肩头的手,想要上前,却被身前人拦住。
顿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焦虑,颤声道:
“阿拂?”
贺拂耽却没有看向身后人。
他只是站在那里,依然提着剑,护住身后人,然后看着面前人一步步走来。
到最后,独孤明河在他面前站定。
不过轻轻朝他额间吹了口气,带着烛龙族特有的温暖踏实的气息,还有一点残存的龙吐珠芳香。
微风拂面,贺拂耽眼睫轻颤,额间剑纹微闪。
下一瞬,掌心中的长剑便重回识海。
独孤明河拉起那只手,轻轻揉捏着白嫩掌心被剑柄刻纹硌出的红痕。
“阿拂现在有两个选择。”
“要么嫁给我,让我心甘情愿等下去。容忍你的师尊活着,也容忍你的小白活着。直到那畜生死掉,那一缕幽精重归我身。到那时我便是前世的独孤明河了,阿拂,你又会怎么选呢?”
贺拂耽没有回答,而是问:
“第二个选择呢?”
独孤明河没有逼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或许根本就不想、甚至害怕听到回答。
他微笑,目光将面前人从头到脚逡巡一遍。
那样灼热赤|裸的视线,像是能穿透血肉直接看到那副本属于他的龙骨。
贺拂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轻别过脸去,又被面前人捧着下颌扭转回来。
“我知道阿拂袖中还有一把短剑,用以出奇制胜。”
“所以,阿拂的第二个选择就是,拔出这把短剑,杀了我。”
贺拂耽眨眨眼睛,不解道:“可是杀了你,你也会重入轮回。”
独孤明河:“……”
独孤明河气笑了,口不择言道:“鹤小福!你还真想这么做?!”
某三个字一出,他们二人、以及骆衡清,几乎在同时一怔。
贺拂耽是因回想起这个极亲昵的称呼所代表的往日时光,独孤明河是为脱口而出却毫无根源的陌生本能。
而骆衡清,是因想起这个早被弃用的名字唯一出现的地方——宗牒。
那上面与“鹤福”二字并立的,并不是他这个名义上的夫君。
指尖凝聚的杀戮道意悄然散去。
他怔怔看着面前二人,看着他们相执的腕间共有的同命契纹。
就像是这根红线在无形之中三番几次将他们绑在一起,即使相隔千万里也终究会于咫尺间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