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万人迷艰难端水中(256)
离去之前, 他站在擂台上最后一次环视周围这些诚惶诚恐的人——这些曾经率军入侵虞渊的人。
然后轻蔑一笑, 扬长而去。
他回到望舒宫。
整座山峰被巨大的冰荆棘分裂成三份,尖利的冰刺彼此摩拳擦掌, 混沌源炁凝聚其上,密集得能保证无法通过任何一个人。
却拦不住那些蓝色的蝴蝶。
这些木头做的传信灵蝶翅膀上有鳞粉,在漫天冰雪中飞舞时就像一阵深深浅浅的淡蓝雾岚,美得不真实。
灵蝶从山脚飞来, 顺着望舒河, 飞进望舒宫, 穿过冰荆棘,朝着某个被刻意隔绝的地方飞去。
独孤明河静静看着这些蓝蝶。
他知道它们的名字,听过某个人曾温柔地唤过它们“翩翩”,也见过蓝蝶在那人手中互作长长的信件。
不怎么出门的人却能有那么多素未谋面的朋友, 信上字字关切,隔着千山万水也传递出情谊。由那个人念出来时,再平实的话语也像诗一样优美。
独孤明河已经等了五天。
不用看也知道那些信上会是什么内容。无非是向阿拂告状,告他这个魔尊又如何作恶多端,平白无故殴打正道五天五夜。
那么,看到信的人也应该写信安抚众怒,然后走出宫殿,想方设法穿过冰荆棘。
一步一步,亲自来到他这个作恶多端的魔尊面前,想方设法融化他胸膛中被冰封的心。
但是没有。
一连五日,无数蓝蝶飞进望舒宫,却没有一只再飞出来。
阿拂没有回信,也没有来找他。
蝶群最末端的一只也将要穿过荆棘丛。
独孤明河在那一瞬间想要提步追上去,迈出半步后却又生生忍耐下来。
“凭什么每次都是我来求你……就不能有一次是你来找我吗?只要你来找我……”
袖中手心攥成拳头,指甲刺进掌心,微微刺痛。
独孤明河靠着这一点疼战胜了那些不争气的、卑微的想法,生怕自己反悔,将视线从蓝蝶身上移开,转身朝山顶走去。
他一路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不知不觉就来到望舒顶,悬崖下的一方净土,雪势在这里小了很多。
峭壁上是满篇陌生的剑痕。
看着那些凌厉却又纤细的划痕,独孤明河几乎能想象出执剑人落剑时的模样。
一定是极认真的,让那张如此漂亮妖异的脸蛋也显得严肃。收回剑后,眼中才会绽开点点亮晶晶的笑意,讨赏似的向身后师长望去。
像是看到想象中那个亮晶晶的微笑,独孤明河嘴角微勾,像是回应。
勾到一半又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探寻旁人的从前……
而这“从前”,恰好就是横亘在他们之中最大的矛盾。
独孤明河恨某人沉溺“从前”,也恨自己竟然无法回到“从前”。
他转身想走,却在扭头的最后一瞬,眼角余光瞥见峭壁角落两行不起眼的小字。
修士耳清目明,不必走进也能看清那写的是什么。独孤明河却一步步走过去,直到近在咫尺,才敢相信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是两个人的名字——
贺拂耽。
独孤明河。
两行人名陡然出现在满篇剑诀之中,像一卷水墨画横插一道彩笔,像好孩子突如其来的叛逆。
格格不入,却又浑然天成,仿佛它们生来就要出现在那里,生来就要彼此并肩而立。
那些白沉溺的“从前”、回不去的“从前”,第一次如此具象化地出现在独孤明河面前。不再是只存在于一个人头脑中虚无缥缈的记忆,而是被镌刻、被记录下来的现实。
独孤明河心中怦怦直跳。
不需要某人想方设法,这颗心竟然也解除冰封,春回复苏。
他想,他们本就该在一起。
他们本就该并肩而立,无论谁离开谁,都会孤独寂寞。
就算这一次依然是他去求阿拂,就算阿拂将他当做替身……那又如何呢?
那不过是他的前世与今生,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又一只灵蝶从高空中悠悠飞过,独孤明河如梦初醒,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冰荆棘在他面前一根根消散,直到露出被冰雪覆盖的圣洁宫殿。
看清门前的景象,独孤明河脚步一顿。
宫殿大门紧闭,门板上无数蓝蝶驻足休憩。
这些信件似乎一直都不曾被主人拆开阅读,有些蝴蝶已经因为长时间没有补偿灵力,翅膀上蓝色的光点渐渐褪色,开始裸露出木头的原形。
独孤明河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