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玥往前面走，正看见月光下，那位银甲将军卸下了头盔，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

正与父亲说着什么，眉宇间的肃杀之气已化作爽朗的笑意。

清玥不由放慢了脚步。月光如水，将裴通天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辉，他正指着城墙方向比划着什么，父亲宋毅频频点头。

清玥正犹豫是否该上前，裴通天却似有所觉，突然转头望来。四目相对的刹那，通天眼底未散的锐利骤然化作温润笑意，像雪原上忽遇的暖泉。父亲顺着他的视线转身，招了招手，“玥儿来得正好。”

走近了才闻到淡淡的血腥气混着铁锈味，玄甲上还带着未擦净的暗红。通天不动声色地将染血的护腕往身后藏了藏。

清玥微微颔首，将手中的药包递给父亲，“父亲，城外幸存的庄稼若能及时抢收，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通天闻言眼睛一亮，“宋姑娘所言极是。我军中尚有三百骑兵未伤，明日可护送百姓出城收割。”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在地上铺开，“今日巡视时发现西面三十里处的麦田受损较轻，若能连夜行动......”

清玥的目光落在那张泛黄的羊皮地图上，西面麦田的位置被裴通天用炭笔重重圈出。她注意到他指尖有细小的伤痕，想必是白日激战时留下的。

“裴将军思虑周全。”她轻声道，随即转向父亲，“女儿已让后厨备好干粮，可让收割的百姓随身携带。”

宋毅欣慰地捋须点头，却听通天突然道：“且慢。”他指向地图边缘一处山坳，“匈奴残部可能藏匿于此，需先派斥候探查。”

月光下，三人围在地图前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清玥看见裴通天用炭笔在山坳处画了个叉，动作干脆利落，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位年轻将军的睫毛在火光映照下，在脸颊投下细密的阴影。

裴通天察觉到她的目光，唇角微扬，炭笔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线。“宋姑娘可有高见？”

清玥收回视线，指向地图另一侧：“此处溪流沿岸的野麦，往年此时也该成熟了。若分兵两路，或可多收三成粮草。”

“妙计！”裴通天击掌赞叹，炭灰沾在掌心也浑然不觉。他转头对宋毅道：“末将愿亲率两百精骑沿溪布防，以防匈奴偷袭收割队伍。”

夜风卷着药香拂过，清玥忽然瞥见裴通天玄甲内侧露出半截染血的绷带。她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风口，从袖中取出个青瓷小瓶，“将军若不嫌弃，这金疮药对箭伤颇有奇效。”

裴通天怔了怔，接过瓷瓶时指尖相触，他耳尖竟有些发烫。正待道谢，城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亲兵疾奔而来，单膝跪地，“报！斥候在鹰嘴崖附近发现了匈奴营地！”

三人面色骤变。裴通天瞬间敛去笑意，玄甲碰撞声如金戈交鸣。“传令玄甲军整装，半刻钟后西城门集结。”他转向清玥时语气却缓了下来，“宋姑娘，收割之事恐怕要暂缓了。”

清玥攥紧手心，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但强自镇定道：“将军且去，后方交给我们。”

接着转头对父亲快速说道：“女儿这就去组织妇孺加固城门，再派两队青壮上城墙协防。”

通天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似有千钧之力。他忽然解下腰间玉佩塞入清玥手中：“若见狼烟起，速闭城门。”说罢转身大步离去，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冽寒光。

清玥握紧尚带体温的玉佩，上面“裴”字篆刻的纹路硌得掌心微疼。

第135章 第一世（3）

望着通天消失在转角的身影，清玥突然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等等！”

通天闻声驻足。

清玥在离他三步之遥处刹住脚步，发间银簪的流苏晃出细碎光点。

深吸一口气，清玥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鹰嘴崖蛇虫鼠蚁众多，又瘴气弥漫，这里面的药粉可驱赶毒物，还请将军带上。”

她将瓷瓶递过去，指尖微微发颤，“鹰嘴崖中的蔷薇可解瘴气之毒，若遇险境，可采其花瓣嚼服，若在里面迷失方向，顺着溪流声走，必能找到出路。”

清玥的声音轻柔却坚定，仿佛夜风中的一缕幽兰。她抬眸时，眼中有细碎的星光闪烁，“将军此去凶险，务必……平安归来。”

裴通天接过瓷瓶，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蹭，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刻意为之。他低声道：“宋姑娘的药，我定当贴身珍藏。”说罢将瓷瓶郑重收入怀中甲胄内侧，那里还残留着金疮药的清苦气息。

之后，转身跃上亲兵牵来的战马。月光下，他玄甲上的暗纹流转着幽光，宛如蛰伏的猛兽。

清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那一瞬的温度。夜风卷起她的裙角，城墙上火把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