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没出声。

“是还没确定吗？”戚霄问。

“算是吧。”洛天声音低下去，“快的话这两天应该就能回，慢的话，可能要十天半个月。”

认个亲能认十天半个月？这也太夸张了。

戚霄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认亲为什么要有这么久。然而事实上，洛天用实际行动证明，认亲可以不只是认这么久。

眼看着高考成绩都快出来了，洛天却还没有回，戚霄有点坐不住了。

前两天的通话里，洛天说他已经做好了亲子鉴定，正跟着办理身份手续，等手续办好应该就可以回。

然而戚霄掰着指头又数了两天，洛天依旧没回来。没回来不算，他甚至连电话都没打，只是每天夜里才匆匆发来短信，讲讲当天的见闻。

在那些短信里，戚霄跟着洛天逛了古董店、玉器店、泥塑店，了解了好几位国内顶尖艺术家，也云吃了不少顿私房菜。

有几次看着那些短信，戚霄都生出来俩人没在同一时空的错觉。

虽然家里住着别墅，开着公司，在S市也算得上有名，但戚霄一直清楚这点经济实力放在B市并不够看，何况洛天描述的那种生活，在B市也算是进了顶级生活圈。

洛天的爸爸，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会真是某个特别知名艺术家吧？

把这个问题发过去，洛天很快回了三个字。

-程炳锋。

程炳峰这个名字，戚霄上辈子并没听过。点开网页一个字一个字往里输入，跳出来的页面吓了戚霄一跳。

国际知名艺术家，各项奖拿到手软，在国内国外业经营着不少产业，算是个美与金钱两手抓的神奇人物。甚至他商业版图铺得极广，从高顶服装到奢侈品珠宝都有涉猎。

这么个人，竟然是洛天的亲生父亲？所以洛天现在，真的是在上演王子回宫戏码？

理智上，戚霄觉得自己应该替洛天高兴，天降这么个父亲，洛天以后的人生轨迹就可以彻底改变了。

情感上，戚霄前几天也确实挺高兴，可随着洛天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戚霄这种高兴，渐渐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取代。

在洛天说自己要出国几天的时候、联系可能会不太及时的时候，戚霄这种情绪逐渐高涨。

收到录取通知书，却依旧没等到洛天那天，戚霄才意识到这种情绪是悲伤。

估计是察觉到了戚霄的不对劲，这段时间谢冬菊和戚玉鹏旁敲侧击问过几次。戚霄不想展开细说，只是支支吾吾解释洛天去了B市，在搞专业上的事情。

“男人多干事业是对的。”戚玉鹏没往深处想，“你要是闷的话，也去B市转转？”

戚霄摇头：“算了，再有半个月就开学了，到时候再去吧。”

“那也行。”谢冬菊忙忙活活收拾好东西，又接过陈丽递过来的保温盒，“那你好好在家，我和你爸去医院送饭。”

上次牛奶的事，最终以戚琦高考失利复读，戚玉崇、唐凝心带着他搬出S市告终。

看那三个人要搬走，又看戚霄这种态度，苏珏也张罗着要跟他们一起搬。谁知道一向立温婉人设的唐凝心，这次却说什么也不干了。戚玉崇也借口没钱，不同意爸妈跟着走。

具体情况戚霄没细问，大致上就是眼看二儿子和二儿媳翻脸，苏珏也不想当省油的灯。几个人各种撕扯完，苏珏把戚玉崇和唐凝心俩人告上法庭，自己气躺下了不算，戚海秦也被气躺下了。

这段时间里，戚玉鹏和谢冬菊只能医院公司两头跑，好在戚海秦和苏珏的病情最终稳定下来，再过几天就能出院。

不知道是这段时间被老二一家的嘴脸伤到了，还是彻底明白只了谢冬菊的好，苏珏自从住院以后，对谢冬菊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但各种好言好语，还连压箱底的镯子都掏出来了。对戚霄的态度也比以前好了不少，一口一个霄霄的叫着，时不时再塞点钱。

对这种情况，戚霄有点接受无能，但只要他们不作妖，老爸老妈不糟心，戚霄的诉求也就算了达到了。

对比于家里这种别别扭扭但好歹风平浪静，洛天的事更让戚霄心烦。从上次说要出国起，又过了三四天，眼看着要到8月中旬，洛天依旧没说要回来。

8月17这天凌晨，戚霄掐着点给洛天发了短信。洛天很快回过来，却迟迟没提回S市的日期。

戚霄挺想问问你还回来吗？你说的那些烤鸭、豌豆黄、芸豆糕的还算数吗？只是字一个个打出来，戚霄又一个个删掉。

最终，戚霄只回了句早点睡，把手机压在了枕头底下。

第二天他爬起来的时候，老妈已经陪着奶奶在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新闻，看背景应该是国外某个庄园，新闻内容则是某知名富豪包下庄园做巡展，顺便计划为儿子庆祝18岁生日。

看着电视屏幕里一闪即逝的侧脸，戚霄愣住。

谢冬菊也看出来了：“霄霄，你看刚才那个人了吗？那人长得怎么有点像洛天？”

“洛天，就霄霄的那个朋友？”苏珏出院以后，整个人看起来老了不少，叫戚霄的时候也没了以前的尖酸劲儿，“霄霄朋友不是S市的吗？我听琦琦说他家挺穷的，怎么还上电视了呢？”

“也是，洛天应该在B市吧？”谢冬菊也反应过来，“估计是我看错了。”

等到老妈和奶奶又聊起别的，戚霄才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刚刚虽然只是半个侧脸，但戚霄可以确认，电视上的人就是洛天。那条新闻的拍摄日期是两三天前，拍摄内容主要是关于巡回艺术展，作为艺术展主办者的家属和陪同，洛天出场时间短到只有一个镜头。

那个镜头里，洛天穿着笔挺西装，扎着同色系领带，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矜贵，跟在水泵厂车棚门口穿着毛边运动鞋，连帽卫衣牛仔裤的模样判若两人。

虽然再不愿意面对，戚霄也不得不承认，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洛天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

从那个踩着山地车安静站在光影里的少年，变得陌生、高贵、又遥远。

不是说电视里高贵干练的洛天有什么不好，只是，看着那样的洛天，戚霄隐约明白了爸妈当时的话，他们说乱花渐欲容易迷人眼，看过了花花世界之后，你们可能都会变。

原本，戚霄是坚信不会变的，可现在距离高考结束不过才两个月，自己和洛天甚至都还没把关系真正确定，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偏偏这种改变对洛天而言，又是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戚霄无法阻止、无力阻止，甚至不能阻止，他总不能一个电话打过去，对着洛天吼：你凭什么要认那个艺术家父亲？你凭什么不打电话？你凭什么不兑现承诺？你凭什么连生日这天意味着什么...都已经忘了？

前段时间高考成绩出来，戚霄如愿成了省状元。去领各项奖金的时候，戚霄还曾经盘算过每笔钱的用途，也想过如果钱不够了要怎么办，怎么赚钱，怎么帮洛天交学费，甚至毕业以后怎么生活他都想过。

而现在，他计划中要一起生活的那个人，却远在太平洋彼岸。

说不清原因，戚霄突然有点想念水泵厂宿舍，想念洛天乱糟糟的书桌，也想念床上那两个并排的枕头。

想到那两个枕头，戚霄径直往门外走：“妈，我去趟水泵厂。”

“霄霄？你睡糊涂了？”谢冬菊赶紧叫住他，“你这还穿着睡衣呢。”

戚霄低头看了看，转身走回房间。

收到通知书之后，戚霄闲着没事，已经把该收的东西陆陆续续收好，现在外面放着的只剩几件常穿的衣服。其中，有条裤子尺寸比别的长了一小截，上面也没什么明显的logo和标志。

看着那条裤子，戚霄眼眶有点发酸——这条裤子是跟洛天刚认识的时候，洛天借他穿的那条。当时戚霄自己的裤子被弄脏，还是洛天给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