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船+番外(87)
“你说这些,是纯纯的假设,因为我看见小孩也觉得像父亲……好了,不和你说了,快回去吧。”
朱二婷被我推走了,她的话虽然离谱,毕竟郑宁宁和郑成刚的确外貌相似,这是无可否认的。
但是,我越发回想,却能从郑宁宁身上再看到甘玲,在那之前,甘玲都模模糊糊的,好像郑宁宁只是像郑成刚……
但眼下,也顾不上郑宁宁了,郑宁宁妈妈现在听见了郑成刚的姓名。之前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这糊涂是一分钟也装不下去了。
我反锁了门,紧闭着窗,又去倒了杯水,忐忑地走回卧室。
甘玲已经打开柜门,屈身钻出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坐在床沿,接过杯子,没什么表情。
想了想,我说:“你还喝水么?我再给你倒。”
甘玲眼底阴沉,对着空气想事情,骤然被我叫回似的愕然一下,又歪过头抿唇,用眼神打量我,眼皮一抬,有点儿很淡的笑,把杯子递到我手里:“我想看看那个视频。”
“啊?什么视频?嗯……睡觉吧,也已经晚了,明天早上,咱们还得,还得坐火车……”
“那个像爸爸还是像妈妈的,你花了二十块呢,我给你报销。”
我装傻未遂,拿着手机仿佛握着烧红的烙铁,滋啦滋啦地烧着手心皮肉,黏连在一起无法搓玻璃屏幕,甘玲只是静静地眨着眼,要看我如何拖延,那双眼睛生得过于聪明了,一看就什么都知道,我只好放慢速度点击转发,甘玲收到,打开看。
她看了一遍又一遍,那个魔性的BGM在脑回沟里不断穿梭。
我不敢打断,望着甘玲,甘玲只是沉默着把那个视频看了很久,然后给我发了二十块红包,熄屏,监督我收了红包,拿走我的手机,侧身掀开被子:“关灯,睡觉。”
我惴惴的,关灯后靠在甘玲身边,我自己做贼心虚,心跳得很快。
她只是亲我的额头,没有说一句话。
第71章 我一直都骗了你
现在几乎是明摆着的事,我和甘玲在凶手的事上一齐装瞎装聋装傻,我还不安,甘玲已经闭起了眼,客厅里摆放着行李箱,茶几上放着证件,手机并排躺在插线板旁充电,卧室门紧闭,屋子里有一只看不见的大象。
我以为甘玲已经睡着了,没过一会儿,她睁开眼睛看看我,正好和我对上视线,她仓皇地闭上眼,但已经知道我发现她还没睡,于是声音很低地问我:“怎么了?”
明知故问,可我也不想第一个把这事挑明,明明海浪声近在眼前了,我真不忍心发出任何噪音。
但心里的事如果不倒出去,就会堵着发馊发酵不断膨胀,有一天我就会控制不住,它就会冲天而起砰一声炸开。我无论如何都要说点什么,想了想,只挑了件次要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躲起来?我,我想把你介绍给朱二婷……她,她知道,嗯,她是我的朋友。”
我本来想说朱二婷完全知道郑宁宁的事情,甚至知道我和李勇全的事情,对她我从没有多少隐瞒,但是对甘玲我却是有很多隐瞒,最后我却是躺在甘玲而不是朱二婷怀里。真是奇怪。
“唔。我不说。”
“嗯?”我拽着甘玲,甘玲被我抓得动弹不得,我挠她的痒痒,她终于叹口气。
“我这人没脸没皮,也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但这话也不好听:我是为你好。”甘玲说。
我说怎么个为我好?怕朱二婷过于恐惧,要带我去找个老中医调理调理?
我故意这么说,甘玲却也没有笑,黑暗中只能看见她的轮廓,我徒然地描画这个轮廓,却觉得有点儿抓不住她。于是我挨得更近了一些,甘玲以为我要吻她,居然别过脸,反而用脸颊撞我的嘴唇,她猛地退后一下。
我被这一下戳伤了,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低声说我刷了牙,也没有口臭。
甘玲却也没有辩解,还是一贯的作风,亲过来证明她不是介意这个。
但我也不是这个目的,扭过头拒绝了:“你是怎么个为我好,我想听听。”
“大半夜的,一定要说这个?”
“反正你也没有睡,我想知道。”
有时候我会意识到我在冷硬的甘玲面前拥有一定特权,如果用了这个特权,我知道这个行为就叫做“作”,如果不行使这个特权,我们之间就相敬如宾非常客气,我虽然说我愿意多受一点委屈多承担,事实上,我多受包容,好像我已经把付出种了下去,等着几倍成熟美好的偏爱。
半夜我忽然拿出特权,半生气半胁迫地要求她认真严肃地给我解释。
而甘玲也不是嬉皮笑脸的人,她不会顾左右而言他,像是个负责的幼儿园老师,一个问题就会得到一个可亲的尽力的回答,她垂着眼思索片刻,声音变得格外低,我集中精神去听这个“为我好”。
“我想,你以后会后悔跟我,再回能县来,能少点风言风语。”
我有点儿吃惊:“可……你为什么要假设这种事?假设我后悔跟……为什么是我后悔,不是你这个人抛弃我?而且,我们才……才在一块不久。”
“你会后悔。”甘玲只是又拿出了她武断的结论,好像特别了解我似的把定论摆在面前就试图把这事儿揭过去。
我仿佛被看轻了,又觉得鼻子发酸,委屈得想把她打一顿才好,可到底也没有。
“你详细阐述下理由。”
“睡吧。”
甘玲搪塞我从来都是不走心的,她分明可以把事情讲得逻辑清楚,但是她选择了搪塞。
“甘玲——”我喊了一声,甘玲翻身背对我,用后背把话堵住了,像是生闷气,可我还没生气——我现在没有理亏,凶手的事不是我故意隐瞒,是她不肯听,现在被朱二婷揭开了,我们都不提而已,我没有亏负她的地方。
我的火苗正在咔哒咔哒点火,但甘玲却忽然开口了:“理由就是……你还没出去过。”
“这算什么理由?”
“我就是想说,以后,你跟我的日子,担惊受怕的,没有安全感。现在疫情,工作,就业,还有经济大环境……总也没有安定的,而且,也有很多事情,和能县不一样……”
“你是看不起我。”
“不是。”
如果不是看不起我,那她为什么要这样说?总不能因为是她自己担惊受怕吧?她列举的这些,在能县这个小水洼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但是在外面,对于经历过惊涛骇浪的人来说,不才是更加危险的信号么?
一张床上风雨飘摇,噗一声吹灭了我的怒火,我拽着甘玲,她的心事好像毛玻璃后面的宝藏,只要我猜对了就能开门取走,但现在我眯着眼穷尽目力也看不明白,甘玲故意藏起来的,我不擅长问话,她不肯对我说的,我几乎什么都问不出来。
当然,她言传身教地教导我要学会拒绝,哪怕这两个人躺在同一个被窝里。
我忽然想起一个事情来。
在收拾所有的行李时,我们商定的计划是先去看海旅游,然后去武汉找好房子,再回来把东西寄过去,再一起去那个地方扎根。
所以大动干戈地收拾了一整天,最后我翻出了房产证,对着它思考我要不要把房子留下租出去,即便是空的或许哪一天还会回来?
但是,甘玲说过她不会回能县了,那我留着这房子似乎也没什么用。
一座房子的去留着实把我难住了,我发现我的迁徙就像是从一座房子到另一座房子,在我人生的重大节点都和房子的取舍密不可分,我和蜗牛的不同之处是蜗牛搬着家走,我换着家走。
就是在还考虑的时候,甘玲走了过来,忽然插嘴:“我想到了,我们应该带把遮阳伞。”
这事儿就那么岔过去了。
其实我已经作出了决定,感性上自然不必说,理性上,能县的房子没有升值空间,也租不出去。如果我一直不回来,租也很麻烦,到时候把房子弄得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