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明(37)
李拂棠用自己泪水还未干涸的眼眸看向江缔,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难道真是贱民的错?”
“无稽之谈。”
江缔把她的目光收容到自己眼中,语气平缓“错的是谁都不会是你,你有什么错?你不过是生了个女儿身罢了。”
你不过是生了个女儿身。
这句话,轻飘飘,又沉甸甸。
多少人一辈子等不来这一句话,多少人死在这一句话下,多少人因为这一句话继续向前。
“是么……”
李拂棠似乎没有先前那么沉郁。
“是,”江缔握住面前的铁栏,仿佛要将它掰碎“不过是投错了人家,满身才学,如何不能行医问世。”
她没敢说下辈子。
因为那是李拂棠的下辈子。
她无权干涉,也无从可知。
“那便借小姐吉言”李拂棠冲破了束缚的苦笑,明媚的笑容又一次在她脸上重现,哪怕拖着疲惫和不堪,但江缔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老段口中那个“明媚少女”彼时她还是满怀希望。
李拂棠垂眸 “下辈子,能做个悬壶济世的医女。”
当一个悬壶济世的医女。
李拂棠的声音并不大,嘶哑的声线让她的声音少了几分记忆,但这一句话却一直回荡在江缔的脑畔,一直到出了牢房,出了大理寺的门,才一点点减弱。
真是可悲啊。
江缔想,外头的阳光一丝不差的打在她身上。
她要继续往前走。
至少,这是江缔眼下能做的事。
她抬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一眼看见了那个人。
对方安安静静的站在铺子门口,目光也转到江缔身上,从来没被世尘所裹挟。
是脉婉惜。
第19章 微茫
“在这里多久了?”
江缔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走到脉婉惜身旁,同她一起站在大理寺对面,和刚刚,又是不同的一番光景。
“两盏茶,”脉婉惜今日的衣裳比往日的色彩要淡上不少,连光泽都有意无意被掩盖去,她转过头,眼睫翕动“小姐,李拂棠如何?”
脉婉惜知道自己的问题只能是自欺欺人,到了这个地步人在大理寺了,还能怎么样?但哪怕,李拂棠有那么一点点舒心,不至于含恨九泉,不至于彻底埋没了以前那个姑娘,为了一群猪狗不如的人。
“她到下辈子,悬壶济世去了。”
江缔直视着大理寺,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李拂棠像是还在她眼前。
“那边好。”
脉婉惜淡淡应道。
两个人似乎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
不知,为谁。
“撷兰苑的事解决了?”
江缔到底是朝官,权利和身份就注定不能被一件小事拖累太久的心思,李拂棠,不过是个可怜的缩影,江缔早该习惯,于是她选择不去谈论。
“有小姐相助,自然是解决了,今天晚上,撷兰苑会重新开张营业,”脉婉惜抓了抓自己的衣袖,“不知小姐可否赏脸跟妾身去个地方?”
江缔寻思两个人站着也是站着,不如一边走一边说,她刚躲开不看路的路人,把脉婉惜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些,回道:“去什么地方?”
脉婉惜收拢自己的衣袖,眨眨眼睛“郊外。”
这下江缔是看出脉婉惜实在卖关子了,虽然江缔猜不到的感觉十分别扭,但至少能暂时忘了大理寺的见闻。
“好。”
江缔点头,两个人终于挤到了边上人少的地方,总算不用夹缝求生,好像连呼吸都更顺畅了。
郊外有很多个郊外,只是不知道脉婉惜说的是哪一个郊外。
江缔于是只能跟着脉婉惜走,走过繁华的主街,走过热闹的集市,走过不同的大院,没有什么东西能留住她们二人的脚步,除了她们自己想要停下来。
两炷香后,两人到了地方。
面前一眼望过去什么障碍物都没有,目光直直越过空地就能直接到下去山崖,新雪才消却也看不出这地方受了几分寒凉腐蚀。
“我竟不知京都外还有这样的地方,”江缔踩上地上的杂草,倒也没有被冬雪摧残的枯黄干瘦。
脉婉惜点头道:“自然,京都这么大,总有没去过的地方。”
她说罢视线像是捕捉到了到了什么,蹲下身来看着草地上,江缔并不能看见什么,她的视野全被脉婉惜挡住了。
于是江缔几步走到她身边,看到了她身躯之后的菊花。
很漂亮
也很特殊
江缔蹲在她身边,先环顾了一遍周围环境,才去打量那株菊花。
这菊花孤零零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在平野上确实十分容易一眼就看中它,可自身的矮小和花瓣上缺陷,让它跟京都中好生养的花比起来实在是黯然失色,甚至也不知道,或许哪天,它要么被人采去,要么就自己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