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令+番外(100)
身后血契消散了,疼痛也消散了,却更让她难以忍受。青鸾跪在地上,五指在地上张合,指甲里藏满腥湿的泥土,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明白自己什么也握不住了。
再也握不住了。
*
商讨过战术后,青鸾前往十八地狱渡口,姜禧与其余魔修去向戎道三道,游扶桑则留在浮屠殿中。
那支凌云箭还插在浮雕恶鬼的眉心处。
游扶桑似并不在意,也没有取下它,不疾不徐走过这片堪称广袤的浮雕与壁画,手掌轻轻抚摸过它们,感受着浮雕上沧桑的岁月与魔气。
多久了?
她入浮屠,约是一百年了。
不论正道还是魔修,总会说游扶桑是个冷情寡义的人,对从前正道的故人寡义,对现下的魔修同僚冷情。
其实并非如此。
恰恰相反,她很长情。
百年前在宴门喜欢谁,如今并没有变过;而在浮屠城的百年里,她对人对事也并非不上心。
浮屠城草木寸心,百年生离死别,她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记成无数午夜梦回歇斯底里声嘶力竭的噩梦,醒时也不表露在明面上,旁人觉得她像一个忘了怎么哭、忘了如何笑的假人,但她心里的情绪从来不寡淡。
不是不想热烈张扬地活着,只是宴门外山的那段时日似乎将她的脾性定型了,变得害怕表达自己,一切从简,包括情绪、反应、表达;没有人会包容她,她于是淡化自己。
是以她才喜欢宴如是。
与小孔雀站在一起时,清爽的风吹拂在身边,死寂的心重新开始跳动。
但是现下,这份喜欢让她付出了代价。
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不应该喜欢她的,是吗?
游扶桑站在浮雕前,浮雕上九天乾坤如梦,她看着那些乌烟滥霭华醉风物,倏尔很茫然。
某一刻,她嗅到铁器生锈的味道。
有什么东西从鼻腔里流下,并不温热,点点滴滴地湿了她一整片衣襟。
是血。
开始反噬了。
不论是陆琼音那一掌浮屠恩怨,还是血骨牵机,抑或是将太多魔气供与那几只浮屠恶鬼。
以及,对宴如是的喜欢。
一切都开始反噬了。
意料之中,但还是觉得恍然。
她会死去吗?
游扶桑闭上双眼,极快地止住鲜血,抬袖擦干净血迹,听到吱呀一声响。
身后殿门被小心翼翼推开,殿外初秋的清风吹进来,散了殿内无数魇气。
“……”
“师姐。”
那人轻声唤她。
游扶桑于是侧过身,去望殿下之人。
任心里爱恨交加暗潮汹涌热烈,汇在面上,一切都很淡然。
宴如是站在殿门边,一身风尘多狼狈,一双眼睛却很亮,带着几分粼粼的波动。
浮屠殿中,一个在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带着拒人千里以外的恹气,一个在下,怯怯而不安的,仰头去望另一人。
一如,那年初春。
第40章 人间惊鸿
◎你的真心,我早就不信了◎
浮屠城外,日月星宿已破。
浮屠城内,青龙应对刀杖鬼、枷锁鬼、破军阵而分身乏术。
魔修修的大多是不要命的功法,又以杀戮为修行,以一敌三,越战越勇;而正道大小宗门林林总总,一是排兵布阵,颇有战术,二是以量取胜,拖长时间,只等着浮屠鬼被反噬。
直至戎道,两方渐渐疲态,却哽着一口气,互相杀红了眼。
破军杀阵后,戎道分为兵、礼、思凡,正道亦兵分三路。
宴如是与几位宴门长老一同入了礼道。
时辰以后,通向浮屠地宫的三条暗道尽数被破,浮屠殿燃起熊熊鬼火,远远望去,好似一座正在哭号的高塔。
“这一路怎么不见那些魔修?”自己杀了多少人总还是心里有数的,饶是再自欺欺人,也不得不承认在浮屠城内与邪修对上,正派确是处于劣势,而从戎道到浮屠殿,这一路的平和过于蹊跷。
魔修一定还藏在其它地方。
“陆楼主呢?怎么思凡道之后也不见了陆楼主?”有人左右不见陆琼音,也讶异发问,“倘若陆楼主还在,一定是知晓那些魔修藏到哪里去的……”
“陆楼主有要事在身。”方妙诚了无情绪地应答道,“曾经她被浮屠青鸟刺了一刀,伤口生了魔气难以治愈,如今她与青鸟再见面,想必有很多能说道说道。至于你问的那些魔修,当是逃到浮屠地宫里去了。浮屠地宫之中,是比浮屠十二鬼更为可怖的东西,倘若地宫开启,阴阳颠倒,昼夜相融,人鬼不分,那才是真的人间炼狱。”
“——啊!?那可如何是好?”
方妙诚:“浮屠地宫便在浮屠殿正下方,而此刻浮屠殿内应该只有游扶桑一人。擒贼先擒王,只要我们拿下游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