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居的我,成了她的月亮电台(36)
如果再来一次……时易还是会讲给她听。
尽自己所能,讲完所有记得的山外的故事,教她读每一本的书。
时易只盼她飞向远方时,能记得回头看自己一眼。
可是……在这样的天罗地网里,遥音要怎么飞呢?
时易想,遥音说的“不愿嫁给医生”,或许只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个温柔的谎言。
没关系。那个医生有本事、有钱,有她走向山外世界需要的一切…如果这样,她能飞得更远,时易会祝福她。
但时易还是想……看她一眼,就当是了却这一段缘。
她这样想着,脸边滑下两道热流。
日子差不多了。
清晨,时易天不亮就起身,先给鸡棚里倒满了拌着豆粕的玉米碎粒,又在马厩和羊圈的石槽里装好了苜蓿草和燕麦,这些料应该够她们吃上两三天;
最后,时易把肉干和干粮都摆在了Rook和Ash够得到的长桌上,蹲下身,一只只摸过她们俩的头,嘱咐道:“看好家,等我回来。”
狗们一左一右蹲在木屋前,安安静静地目送她孤身走上熟悉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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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易刚踏进镇门,远远就听到了连绵不绝的鞭炮声和锣鼓声。
随着声音,她走到了镇中心的广场。这里早已热闹成了一锅沸腾的水。席面已经摆了十几桌,每一张桌子上都摆着瓜子、花生和五颜六色的喜糖。
几个红光满面的中年女人正给小孩们分糖,孩子们像耗子似的在桌子缝里钻来钻去。
广场一侧支了几口大锅,几个壮实的厨子正挥着锅铲翻炒,一阵阵葱花蒜末爆油的香味飘满了整个镇子。
附近临街的窗户和墙壁上都贴着红彤彤的喜字儿,那几棵老树的枝头也都系满了红绸子。
她默默看着人群笑闹,任由锣鼓声一阵阵往心口砸。
每个人都喜气洋洋,今天的确是个值得庆贺的大日子:医生给镇子带来了药,救了所有人的命;而现在,他要迎娶这镇子里最温柔漂亮的姑娘,全天下最好的姑娘——时易的恋人。
不远处,几个力夫正把一顶喜轿抬出来,落在广场正中。新刷的红漆在太阳下闪闪发亮,轿帘子边缀着明黄色的流苏。几个小伙子试着抬了抬,嘿嘿笑着比划怎么抬得更稳当。
有人调笑着大喊:“一会儿可别摔了新娘子!”;围观的孩子们拍着手,嚷嚷着要摸一摸轿帘讨喜气。
很快,她们就要抬着这顶轿子,沿着时易无比熟悉的街巷去接遥音;再把精心妆饰的遥音,送到那个大恩人的身边去。
意气风发的新郎官出现了。他换下了那身白大褂,穿着一身从山外带来的笔挺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领口那朵大红花鲜艳得扎眼。
人群像被磁铁吸住似的围拢过去,纷纷发出艳羡的惊叹。
新郎笑吟吟地应付着众人,话说得得体又大方。
片刻后,他转过身,抬手整了整胸前的红花,喊了一声:“走!接新娘子去!”
锣鼓声又响起来,鞭炮也一挂接一挂地放。
时易如行尸走肉一般,混在接亲的人群中。
喜轿停在熟悉的砖墙前。那扇老旧的木门此刻被刷得干干净净,门框上挂着大红灯笼,正中贴着红得刺眼的喜字。
她母亲满面春风,正起站在门口迎轿。她见到那俊朗的女婿,笑得合不拢嘴;
身边几个婶子跟着打趣,嘴里念叨着什么“有福气”,不忘催着新郎递红包。
几个人围上来,嘴里喊着“拦门咯!拦门咯!”
可谁都看得出来,门闩早就被悄悄拔了下来。那门缝宽得都能看见堂屋里挂着的红绸子一角。
那男人理了理袖口,稳步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锣鼓敲得越发急促,一个白胡子老者扯着嗓子喊:“接——新娘子喽——!”
时易站在人群最外头,闭上了眼。
想不到,再见她,竟是这般景象。
下一瞬,一声惊呼像一颗石子,猛地砸进了这片欢天喜地:
“人呢——?!”
“人呢!”
人群陷入片刻的寂静。
紧接着,一个小孩尖尖的声音扯破了这份难堪:“新娘子跑了!”
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地,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
有人往屋里冲,有人扯着嗓子喊,有人转身往院墙后跑……有人慌慌张张去问她母亲怎么回事,她母亲哆嗦着嘴唇,眼一翻,软倒在门槛旁。
那顶喜轿还停在院门口,红漆在日头下闪着光。
时易愣在原地,耳朵嗡嗡响。人声像隔着很远、很远,从天边的什么地方传来。
有人推着她往院里挤,她像踩在一块松软的地面上,脚下发虚,怎么也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