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几乎令人窒息。

被强行输入数据的感觉并不愉快，对方也没有给自己过多适应的时间。

但“自己”还是消化了它们——全部。

理解开始萌芽，自我开始形成。

渐渐地，她有了自己和他者的概念，有了对于所处环境的理解。

伴随着如饥似渴的学习，她也能听懂那个“创造者”的话了：“资料显示……这……不符合逻辑。这是……一个特殊的个体。”

从此刻开始，她就一直活在“特殊”这个词的阴影之下。

在每一天，甚至每一刻，她都在被提醒——你与众不同。

可这并不是什么荣耀。

特殊意味着什么？

她查过这个词。字面上理解，是“不同于一般的”，这意味着你和他人具有某些不同点，但对于她来说意味着更多的东西。

特殊，对她来说，意味着不被理解、隔阂、排斥和厌恶。

意味着非自然的诞生，没有同类，是被制造，而非被期待。

这是一个没有归属的开始。

[照明？]

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思想从火种链接那头传来，把照明从记忆中猛然拉回。

照明恍然从记忆中抽离——她已经意识到了，这是傀拉的记忆。

这就是她诞生的地方吗？

那就是她的起点吗？

在亲眼目睹、亲身感受之后，照明忽然对她多了更多的、近乎心疼的理解。那不是逻辑能解释的，而是一种深深的、无法言说的共鸣。

她一向不擅长表达情感。但这一刻，她却想回应点什么。

[你是独特的，傀拉。]

[有时候，越是特别的人，越会被误解、排斥……不是因为真的不好，而是因为旁人无法理解，或者他们只是不甘心你拥有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可我觉得，这比活得和所有人一样要好得多。]

[你是特别的，不是因为你被标注为特殊，而是因为你从未停止成为“你自己”。天才也好，异类也罢……你是你，就足够好了。]

哪怕从一开始，你就不得不面对这个世界的粗暴与误解。

火种链接那端稍微沉寂了一会，有一种情绪如微弱的涟漪般传来，不是语言，却比语言更清晰。

是某种迟疑、某种压抑过的情绪，轻轻地拂过照明的意识。

谢谢你看见我。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谢谢你还爱我。

——————

照明缓缓恢复了意识。

像是从某个无边无际的梦中浮出水面，她感觉自己还被温柔的能量包裹着，伴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饱满”感觉。

不是能量层面的提升，而像是有什么空白被悄然填满了。另一个火种给她带来的温暖，尚未完全消散。

她睁开眼的同时，几乎本能地转头，视线便撞上了傀拉的。

傀拉正注视着她，不知道上线多久了。

那目光带着疲倦，似乎还沉浸在火种融合的余韵中。也带着不可掩饰的亲昵，以及一种占有欲被满足之后的安心。

哪怕关闭光学镜，也能从火种深处清楚感知到彼此的存在。那股奇异却温柔的联系，还在持续。

她们第一时间去找了救护车和伊迪斯进行检查。

是傀拉坚持的。

她还记得伊迪斯之前提到过，火种融合过程中，照明的火种可能也会受到不可逆的影响。

即便现在有了稳定器的保护，她依然放心不下。

救护车一言不发地操作着仪器。

光束在两人身上扫过，投射出复杂的诊断图像。

他没说什么。片刻之后，他将扫描结果整理成一份报告，随手递给一旁早已站在那里的伊迪斯。

“谢谢。”伊迪斯连忙接过，低头快速浏览。

她的眉头逐渐舒展，甚至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这很成功。”她抬起头，语气中透出压抑不住的喜悦，“火种波动率在60到100之间，这是最理想的范围。我没想到，我的猜测竟然真的成为了现实。”

“要看你说的‘猜测’是基于研究的推断了。”救护车一边收拾仪器，语调里还是那种熟悉的不耐烦。

伊迪斯的方案和这个话题，让他想起了急救员，也想起了过去和他一起工作的年轻医生们。

这段时间，伊迪斯在他的监督下协助处理了一些基础医疗任务，也算是赢得了他的部分认可。

但救护车仍然没有让她接触任何敏感资料，比如基地中其他汽车人的完整诊疗记录。

信任不是随手就给的东西，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尤其是对于曾经的特工来说。

但即使如此，在谈到专业知识时，救护车的语气还是难得地柔和了一些。

“你的直觉还不错。”他说，“要是你没在别的地方浪费那么多时间，专心走医疗这条路，你的技术水平应该会比现在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