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平城(142)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紧紧相拥,在这个战事将息的夤夜,短暂地忘却前路道阻且长。
......
“陛下、小冯公,齐国那边派遣使臣来,说是要议和。”
四月枇杷黄,洛阳周边战火一停,冯初就赶忙清点户籍,劝课农桑。
洛阳城外田垄青青,也算是苦尽甘来。
即便拓跋聿什么也没有说,冯初还是自觉地将行台尚书令的权力通通移交给了拓跋聿。
只要她想,只要她有,冯初给的心甘情愿。
“他们要打就打,要议就议,为免也想得太好了。”
拓跋聿轻声瘪了瘪嘴,“齐国该拿出点诚意来。”
冯初轻笑,坐在她身侧,给她剥开一颗新摘下来的枇杷,澄黄的果皮扒开后泛着酸甜的果香,拓跋聿就着她的手吃了,薄肉多汁,就是籽有些大。
她一时不知该吐哪儿,就见冯初白皙的手掌递在她唇边。
拓跋聿羞怯,深色的果核轻轻落在她手心。
冯初拿帕子包了,还想给她剥,却被她按住了手,拓跋聿正了神色:“齐国派遣使臣是何人?又是什么个说法?”
“回陛下,来使是齐国建阳侯萧泽。”下面的官员顿了顿,“齐国说......他们归还三郡,缔结和约,引兵南还。”
“打是他们要打,朕又没求他们退兵,轻飘飘一句归还侵占了的城池,我大魏不幸殒于战火的百姓、士卒该怎么算?”
拓跋聿淡淡地合了公文,语气不甚激动,“看来他们也非诚心议和,你不妨告诉他们,朕虽年幼,却不畏齐,魏民虽难,亦不畏死。”
“要打便打,朕倒想看看,他江南膏腴地,能熟多少次稻稷。”
“......呃,”下面的官吏忖着冯初在战中怀柔之举,以为她应当会有异议,等了片刻,没听得她出声劝言,才道:“诺。”
“慢着。”
拓跋聿指尖在公文的轧花上点了点,“齐国若真有诚意,便让建阳侯想好了话,亲自来见朕。”
“诺。”
待官吏走远,拓跋聿偏了头,灵动的眼眸扑烁,凑近了些,在冯初耳边问道:
“朕方才处理的可妥当?”
冯初才是行台尚书令,做事也比她老成,毕竟是关系两国的战事,她害怕因自己思虑不周,酿成大错。
“依臣看,无甚不妥。”
拓跋聿这才展颜。
外头廊下落了两只燕子,衔啄起树枝,又欢兴地扑着翅膀飞走。
“洛阳......真是个好地方。”
拓跋聿杏眼如月牙儿似的,只有在冯初身边,她才会展现出此等天真烂漫,“待尘埃落定,阿耆尼陪我在洛阳游玩一番可好?”
“好。”
拓跋聿得了她的应诺,见四下无人看着,飞快地在冯初脸颊上轻啄了一下,又迅速逃开,似是怕她数落,立马拈起奏疏,满脸正色。
冯初欲恼又笑,摇了摇头,信手取了墨块替她磨墨。
长夏又至洛阳天。
“太子殿下勿要替臣忧心,”齐军营中,萧泽宽慰着太子,前些年先帝驾崩,备受宠爱的皇长孙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国太子。
太子殿下什么都好,就是这身体,三天两头容易受风寒。
眼下与魏交战,屡屡不胜,身为齐国的太子又生了病,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鲜卑索虏,都是些蛮人,不讲道理的......咳咳......”齐太子勉强饮下半盏苦药,“族叔,孤不、不放心......”
“江淮天险在后,魏国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的。”
萧泽握紧了齐太子的手,极为郑重,“殿下,臣要为齐国,挣一个安稳年岁来。”
“......那,族叔孤身入洛......多加小心。”
萧泽紧紧与他相握,坚毅地看了他一眼,二人俱是勾了勾唇,松开,齐太子招手身旁亲侍:
“替孤,好好送送建阳侯。”
萧泽绛红的斗篷在毡帘掀开的天光中摇曳,飒飒生姿。
“好个建阳侯啊......”齐太子抚掌轻笑,再过几年,待他能掌权以后......他定要重用他。
鲸吞拓土,筹归长安,北还故郡,完成南地汉人数代之愿。
“君侯高义。”
“末将见过君侯。”
“世兄好胆气啊。”
萧泽自齐太子营帐中一出来,周围的夸赞与招呼便纷沓而来,畏胡久已,拓跋焘于建康远郊建行宫一举,让朝中战战兢兢的风气从宋流传到了齐。
萧泽此举,在寻常人看来,不可谓不勇壮。
翻身上马,持节而勒。
“诸公无需为泽击缶而歌,壮哭易水,”萧泽眉目清朗自信,马蹄子在众人面前来回兜着小圈:“泽定做唐雎,不辱使命。叱!”
白马渡伊水时,萧泽慷慨而歌,歌声惊动了周遭的魏军,百十斥侯将他围在当中,亦临危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