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平城(179)

作者:树莓的黑暗意志

毡外的马儿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层白雾,蹄铁在地上刮得丁零当啷,毛发上积了一层雪,甲士们抚着马鬃,清下飞玉琼花。

慕容蓟掀开毡帐,见上首坐着的冯初和她怀中之人的模样,连忙底下了头。

冯初摆了摆手,示意她晓得了。

“唔......”

还不等她唤醒拓跋聿,怀中之人就已经醒了过来,“时候到了?”

“嗯。”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离开冯初的怀抱,眼眸霎时间变得坚定,朝冯初伸出手:“呐。”

冯初并不犹疑,搭上拓跋聿递来的手,站起了身子。

笼中鸟、山中鹰,看今朝分明!

“陛下,该就寝了。”

平城,紫宫,安昌殿佛堂。

冯芷君从前每日看完奏疏,还要在佛堂礼佛半个时辰,才会去就寝。

然而这段时间以来,呈到案上的奏疏少了,礼佛的时辰倒是越来越长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

冯芷君没有像以前那般站起来,前往寝殿,而是静静地端详着眼前的佛陀塑像。

妙观见她出神,也没有急着再劝,陪着冯芷君一齐对着塑像出神。

半晌,冯芷君忽问她:

“妙观,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

妙观不明所以:“婢子驽钝......只看得到佛陀的塑像。”

“中原多信大乘佛法,番邦亦有信小乘佛法,可无论渡人渡己......都这般艰难。”

冯芷君掐着白菩提子手串,上头的裂痕无论她盘抚多少圈,裂了就是裂了,再难如初。

叹息在佛堂中显得格外孤寂:

“妙观,你说,哀家万年以后,佛陀面前,会如何判明哀家呢?”

她从来聪慧明断,今夜反倒丛生迷惘。

“......婢子、婢子以为......陛下于公,功大于过。”

......于私,却是难辨难明了。

“这世上,也就你还敢对我说这一半的真心话了。”

冯芷君的笑容有些萧索,妙观看着心疼,却下意识要去拜伏请罪。

身子刚低下,被冯芷君一手扶住,“别跪,别跪......”

“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她依稀记得,妙观年轻时,是小家碧玉的清秀长相,如今发间也能见丝丝银丝。

可是是什么时候,她变成这样的呢?

冯芷君笑容渐渐消了,她恍惚间发觉,自己这些年模糊了许多人、许多事。

就连妙观的长相、她这些年的模样,都记不大清。

......

“......陛下?”

“......回寝殿吧。”冯芷君怅然地松开她的手,“......将阿郎的那支箭拿来,哀家......想瞧瞧。”

从来无比强势的人一朝变得失魂落魄,妙观心里一紧,连忙退去取箭。

不过半刻钟,妙观就捧着胡杨木刨的盒子回了冯芷君身边,上面还带着些许水渍。

想来这些年未开它,也不许人碰它,积了不少灰。

扭开盒上铜扭,内里躺着一支削得箭杆笔直的羽箭。

鹰羽还保持着鲜亮的颜色,黑褐色的羽毛在灯火下透着野气,奈何从前寒光烁烁的箭头却锈迹斑斑,再不似当年锋利。

就像她一般。

【作者有话说】

聿儿的胡说八道:

这天下陛下太多啦~总归我不如司马师啊~

冯初:……你自己瞅瞅说的像话吗

第86章 散珠

◎我不会让你输的◎

她第一次手执弓矢时,是作为他的皇后。

年轻温润的帝王将她护在身前,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她扯开弓箭,铁镞瞄在不远处的猎物身上。

炽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耳边,说出的话有如谶言:

“朕第一次习弓术时,阿耶同朕说,我们拓跋家的伙伴只有两个,□□骑的骏马,和手上拉开的弓箭。”

“靠着它们,我们得到了我们想要的。”

“所以无论想要什么,就该用手上的弓箭去替自己争取。”

“只是切记,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引着她松开弓弦,箭矢离弦,扎入猎物的身体,滚烫的兽血似乎隔着老远都能将她灼伤。

彼时他只以为是在同心上的妻子诉说儿时的故事,恍然不觉射出的箭矢扎中的不只有猎物。

自此以后,弓弦常开,一箭一箭,助她扎在了大魏的中枢。

又或许她大抵是老了,总是在记忆中翻起二十余年前的沉沉往事,婆娑曳曳,看得人沉溺,又徒生烦闷。

人为什么会老去呢?

为何她的青葱岁月一去不复返?

她不喜欢想起这些,不喜欢想起那个温柔地替她拂去发间落叶的帝王,不喜欢想起她尚且脆弱的往昔,不喜欢想起那些残存的情谊。

它们看似珍贵却不堪一击。

冯芷君只想紧紧地拥抱权与势、铁与血。

与它们合二为一,与它们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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