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焚[GL](130)
洛瑶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如果是你呢,”她轻声说,“阿眠,你也无能为力吗?”
洛瑶有一双恍若含情的眼眸,因此看谁都会有一种温柔的幻象。可是只有商眠才能看清,她此刻眸底的一片冷寂。
心脏漏跳了一拍。她知道这把火已经烧到自己身上了,缓缓开口:“殿下……关于灵台上你看到的,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是怎么复杂地恨着自己的女儿的?”洛瑶骤然失笑,眸中露出令商眠心地发着凉的,失望的冷笑。
——千山墓中,火凤手段龌龊,洛瑶将灵流探入商眠灵台中,众多身影中看到了凛霜,长女的幻影告诉她,对方最深处的执念居然是:
【如果当初不是姐姐执意要诞下凛霜,就根本不必殚精竭虑,不必受伤,不必下凡】
【此去万般,若能回溯,后代必除不可】
此前的情况都过于危急,让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质问对方。也是因为她们已经是三千年的夫妻,她内心还是期望,商眠可以主动对她提起。
可她始终没有。
这才是最令她失望的,放弃抵抗般的默认。
商眠沉默了很久,任凭对方失望而悲伤的眼神深深扎着自己的心,长长叹了口气,语气平静:
“我无话可说。”
“你无话可说……好一个无话可说!”洛瑶像是被她的态度激怒,一把揪住商眠的衣领,把人掼到墙上去,一向柔美的眸子毫无情绪,“三千三百五十一年,我以为我们什么都渡过了……魔尊商眠,要生凛霜和至幸是我的决定,说到底,你其实恨的人是我吧。”
洛瑶对商眠自认识就再也没直呼过大名,一向都是“阿眠”,哪怕是像在魔宫称呼“魔尊大人”,那也只是出于开玩笑的情趣。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魔尊商眠。
商眠被自己的妻子在盛怒下压在墙上,从始至终没有动用一丝魔息来挣扎。她明白,这件事……或许没有任何回还的余地了。
“殿下。”她声音极轻,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的神明,连带着对方按在自己脖颈上的手,缓缓跪了下去。
——六界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正在向一个罪神,以最温驯的姿态表达臣服。
她万分虔诚地将头轻轻抵在洛瑶腹前,露出一段柔雪般的脖颈。
“……我的姓名和生命都是您赐予的,您那时说,‘沉静安然之意,就叫商眠’,可是这世上纷纷扰扰,唯殿下是我的沉静安然。我愿意为殿下付出一切,只求殿下也安然。”
“可您总是不愿意满足我这唯一的要求。”
商眠语气轻而平和,仿佛不带感情的陈述,又仿佛这话在心里说过太多太多遍,早已麻木。
“一开始我只想守在殿下身边,殿下做什么、身边有什么人,都不加以干涉。可我眼睁睁看着那些你不遗余力去救的人,把你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我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的本命精元融进药丹中,却没有人,哪怕只是象征性地询问你的身体。”
“世人多欲,神族亦然。你越去为他们殚精竭虑,他们越认为你天职如此。假设是我,我绝不会无下限无原则地去纵容世人,我会静立旁观,任凭他们草木枯荣,众生明灭——而这本来就是世界本该有的秩序。”
“是因为神爱世人,却无以为证。”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众生皆有欲,我也难逃其牢……从一开始的背后守护,我渐渐生出了亵渎神灵的幻想,我对您产生了卑劣的欲望,那段时间我真的非常恨自己,因为我爱上了一个,自己绝对没有资格触碰的人。”
洛瑶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有一瞬她似乎想轻抚一下对方的长发,却又在半空收住。
“……所以呢。”她听见自己问。
“所以?”商眠轻轻念了一遍这两个字,淡嘲般地笑笑,“所以后来您垂怜我,愿意与我结合,我本以为以您肩侧的身份已经足以保您周全,谁知道您一意孤行非要留下后代……我知道我的魔族身份早晚会出事的,但也没想到后果来得这么快。再到后来,您因为凛霜被贬为罪神,已经触犯到了我唯一的底线。”
“我的底线是,”她一字一句道,“你最好不要为任何一个人,付出自己的任何东西,我的殿下。”
“包括我们的女儿?”
“包括我们的女儿。”
“……”
洛瑶甚至有某个瞬间特别想笑。
她以为自己清楚商眠深情下近乎疯狂的占有欲,但也一直觉得那只是长期被众人指摘唾骂的后遗症,如今,才是她第一次窥见商眠内心恐怖而扭曲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