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心视线低垂，没和她对视，只是看着面前的餐盘，桌面上的手指微微收紧，良久，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顾母展颜一笑，带着尘埃落定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那就没什么了，阿姨等你们的好消息。”

说完，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哎呀，聊得起劲，都忘记一会还有个约了——那阿姨就不久留了啊，你可以再吃点，账单我已经付过了。”

话音未落，人已优雅起身，动作快得像是生怕熊心反悔。

熊心看着对方匆匆出门的模样，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被套话了？

嘶。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

下午的阳光仍然是懒洋洋的，顾母踩着高跟鞋，步履生风。她先是打了好几个电话，交代完工作上的事情后，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片刻，嘴角噙着一抹满意的笑，给顾安禾发了条消息：“聊完了。”

手机几乎是立刻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安安宝贝”四个字。

顾母无缝接起，声音轻快：“Hi，宝贝。”

顾安禾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怎么样了？”

顾母的笑意更深：“有了媳妇忘了娘啊，都不关心你娘过得怎么样了？——放心吧，你妈亲自出马，你还有啥好担心的。”

她故意停顿了一会，享受着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想象着女儿此刻屏息等待的模样，这才慢悠悠地继续道：“放心吧，这姑娘肯定喜欢你的，你也真是的，人小姑娘心思这么明显，你还磨叽这么半天都拿不下。”

顾安禾默了默，声音似乎放松了些：“知道了，她怎么说？”

顾母：“她都说喜欢你了，你找个时间赶紧的。我给你说，你要娶个媳妇回家老妈也不说啥了，但人生大事也得早点考虑，你看看你老大不小了，明年就要毕业了……”

对面传来顾安禾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妈，我才22岁。”

顾母立刻打断了她：“22怎么了？你林叔的女儿都快扯证了，人家跟你同龄吧？你看U国又不禁止同性婚姻，有些事情还是得抓紧，女人呐年轻时候生小孩好恢复，年纪大了就难了——”

电话里传来长长的“嘟”音，是顾安禾挂断了电话。

顾母看着手机，瞪大眼睛：“嘿，这家伙？”

她刚帮女儿搞定一桩大事，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这就遭遇冷眼了？

她对着空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将高跟鞋在石板路上踩得震天响。

呵，真是个小白眼狼。

***

顾母走后，周遭的喧嚣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熊心独自坐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重逢之后，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内心和莫名的情绪去面对顾安禾，听着对方的讲述，她的理性和感性几乎要将她分裂成两半。

她确实很爱对方，可她也同样爱自己。

只是，顾母轻描淡写间透露出的细节，让她突然意识到，或许顾安禾向她讲述的，已经是竭力过滤掉无数痛苦、尽量平淡的版本。她真实的遭遇，只会比她的描述更加令人心疼。

她怔怔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那块逐渐变冷的鹅肝，不知过了多久，熊心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拨通了顾安禾的电话。

嘟音响了两声，顾安禾的呼吸声从话筒里传来，即便突然被打扰，语气也是温和的：“怎么了？”

熊心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鼻腔毫无预兆地一酸。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低哑：“没什么，”她犹豫了几秒：“你现在有空吗？”

顾安禾：“一会下午有个演奏，6点之后有空。”

熊心下意识地追问：“在哪里？”

顾安禾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笑意：“想来吗？”

熊心斩钉截铁地回：“想。”

手机微微震动，与此同时，顾安禾的声音传来：“地址发你了。”

熊心：“演出什么时候开始？”

顾安禾：“还有一个小时，不急。”

熊心：“好，我过去。”

挂断电话之后，熊心搜索了一下顾安禾发来的音乐厅，那是一个小场，可容纳的人数有限，而票已经售罄。她不再耽搁，快步走到路边，幸运地拦下一辆正好路过的的士，流利地说出音乐厅的地址。

赶到现场时，演出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熊心站在门厅略显空旷的角落，背靠着微凉的墙壁，侧耳倾听。

她的古典乐造诣不深，依稀听出来这场演奏的主题是肖邦。

不知站了多久，里面传来稀稀落落的掌声，随后是顾安禾的消息：【演出结束了，你到了吗？】

熊心回复：【嗯，我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