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照青衣(26)

作者:年末岁初

“他还在船上?”温折玉紧张地问。

“下船了。”木照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看来,钱老八的手,比我们想的伸得还长。他派人在各个码头盯着,特别是南下扬州的船。”

温折玉的心沉到了谷底。前有扬州未知的“银燕子”老巢,后有金陵李敬忠和钱老八的追杀,如今连这艘看似逃生的船上,也布满了眼线!这简直是一条插翅难飞的绝路!

“我们……”温折玉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木照雪扶着她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更稳地固定在自己身侧。她的目光穿透统舱的昏暗,望向船舱壁上那扇小小的、透不进多少光线的舷窗,眼神锐利如刀锋,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

“船开了,就没有回头路。”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温折玉惶惑的心上,“钱老八的人下船了,但他的话,未必不会传到该听的人耳朵里。扬州……只会更凶险。现在,睡觉。养好精神,后面的路,一步都不能错。”

温折玉靠在木照雪冰冷的肩头,感受着她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决心。恐惧依旧盘踞,但一种更强烈的、被逼到绝境后的狠厉和对身边人近乎盲目的依赖,支撑着她闭上了眼睛。她将手紧紧按在怀中那锭冰冷的假官银上,仿佛那是她与过去血仇唯一的联系。

运河的水流在船底奔涌,带着这艘装载着秘密、仇恨和两个亡命女子的货船,驶向那繁华之下暗藏无尽杀机的扬州城。黑暗的船舱里,只有水声、鼾声,和两颗在绝境中靠拢、为复仇而剧烈跳动的心脏。

运河之水在船底奔涌,沉闷而永不停歇,如同压在温折玉心头的巨石。三天三夜的航行,在统舱的污秽、颠簸和提心吊胆中煎熬而过。肩头的伤在木照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草药压制下,从撕裂的剧痛转为持续不断的钝痛和深入骨髓的阴冷麻痹,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冰针在扎。她裹着那身散发鱼腥恶臭的短褂,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油灯光晕下,燃烧着孤狼般的警惕和刻骨的恨意。

木照雪如同沉默的礁石,守在她身边。大部分时间闭目养神,但温折玉知道,她的感官如同最精密的机括,时刻捕捉着统舱里每一丝异常的动静。食物依旧是干硬的饼子和浑浊的菜汤,但木照雪总能分到稍多一点,强硬地塞进她手里。

“顺风号”庞大的船身猛地一震,伴随着船老大周老大洪亮的吆喝和岸上嘈杂的声浪传来。船,终于靠上了扬州码头。

空气骤然变得不同。运河的腥气混杂着更加馥郁的花香、脂粉香、茶香,还有各种货物和人群的复杂气息。码头上人声鼎沸,南腔北调的叫卖声、力夫的号子声、车马粼粼声交织成一片繁华喧闹的乐章。巨大的石砌码头延伸出去,停泊着无数大小船只,桅杆如林,船帆蔽日。远处,扬州城鳞次栉比的屋宇在春日薄雾中若隐若现,飞檐翘角,透露出江南富庶之地的无限风流。

然而,这繁华景象落在木照雪和温折玉眼中,却如同披着锦绣的巨兽,每一处华美的亭台楼阁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陷阱。

“走。”木照雪的声音低沉短促。她迅速帮温折玉拉低破斗笠,遮住大半张脸,自己则背起那个装着公服和致命证物的破旧包袱,混杂在下船的苦力中,低着头,脚步虚浮地踏上了扬州的土地。

码头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穿着各色号衣的漕帮弟子、操着外地口音的客商、挎着篮子的妇人、衣衫褴褛的乞丐……形形色色的人川流不息。木照雪拉着温折玉,如同两条不起眼的泥鳅,在人群的缝隙中快速穿行。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四周,实则警惕着每一道可能投来的审视目光。

温折玉强忍着眩晕和肩头的抽痛,努力跟上木照雪的步伐。她能感觉到木照雪的手心冰凉,但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领。这丝冰冷的力量,成了她在这陌生而危机四伏的码头唯一的支撑。

就在她们即将挤出码头最拥挤的区域时——

“站住!你们两个!”一声粗粝的断喝自身后响起!

几个穿着深蓝色漕帮号衣、腰挎短刀的汉子拨开人群,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为首一个三角眼、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目光如同毒蛇般在木照雪和温折玉身上扫视,最后死死盯住温折玉那低垂的、被斗笠遮住的脸。

“面生得很啊?哪条船上下来的?把头是谁?”刀疤脸语气不善,手按在了刀柄上。

木照雪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她脸上迅速堆起那副油滑的江北汉子假笑,腰弯得更低,挡在温折玉身前:“哎哟,几位大哥!误会!误会!我们是金陵‘浪里蛟’周老大船上的,刚卸完货!这小子是我表弟阿水,伤寒没好利索,脑子还有点糊涂!我们这就去找周老大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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