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101)
噙梦应当也在忙公事,想了想还是不去。噙梦也在替公主分忧,我却……思及此,我痛定思痛,忽掉转头,“你不必跟着了,我一个人走走。。"
思来想去,我唯一能帮得上公主的也就一件。我决定去暗牢看看冥辛。
暗牢门前仍然有人守着,只除了公主在里头那次,她们都不拦我。我怀着一种今次定要问出什么的强烈使命感下去,却在看到冥辛时,蓦然淡去。
冥辛背抵着墙,曲着一只腿,微微低头,闭着双目。一张侧脸,眉间划过鼻尖,再去到下巴,一条利落分明的折线让她看起来分外寂寥。
暗牢很静,我轻步走去,在她牢门外甫一站定,她便低声道:“你来了。”偏过头对我一笑。不知是上次阴差阳错地让坠露替她洗了一回脸,她今日的脸也无一丝脏污,清清净净的,显得人畜无害。
我开锁进去,“看来坠露时常替你擦脸。”
“托你的福。”她道。
她笑起来有一种浅淡的惆怅,像离了枝的一片花,落得寂寂无声。虽冲淡了她五官的凌厉,却令人蓦地心一揪。
我不知这些过分柔绵的愁绪是怎地钻入了我的心间,也许是从我将她认成我娘奇遇中的那个婴孩开始?我总觉得,她于我,亲近了不少。我在她边上坐下,“看来你这几日过得还不错。”
“我过得不错,她就过得不好了。”
她这句一出,我方才的绵愁便在顷刻间飞灰湮灭了,并深感后悔。我道:“你哪能和公主比,人家那是没空搭理你。叫你在这自生自灭。”说罢,扭头给她一记锋利的目光杀。
与她对上时,却发现她的眼神沉静如水,并无我想象中的针对之意。她并不搭腔,淡淡地望着一处。我也就平了平心。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儿,我道:“你身上的黑纹是怎么回事?”
她道:“中毒。”
我哦了一声,与我想的不差,又道:“什么毒,什么时候的事?”
她懒懒道:“陈年旧事了,我记不清了。”
我想也是,她那会儿不过是个婴孩,不会记得,又是那样的怪毒,难向外人说。我便住口不再提。两人又相安无事坐了一会儿。她忽道:“多谢你来看我。”
我一下生起一缕烟似的淡的羞愧。毕竟我来看她是心有鬼胎,并非真来照看她的伤势,遂心虚道:“公主把你交给我,我总不能不闻不问罢?职责在身,你不必在意。”
冥辛笑了笑,好像并不相信,不过也没说什么,少顷,她又道:“你不如再同我讲讲你们尚国的事?”
我眼睛顿时一亮,莫非上次对尚国的一番描画,已让她心中有了触动?我于是振作起来,再接再厉道:“上次说到尚国一年有四季,四季分明,各有景致,如今是春季,不是我自夸,尚国的春光确实是很好看的,桐江边上是杨柳依依,京城郊外是鲜花丛丛,这样好的春光,自然是不能辜负的,尚国人常常在上巳节,也就是三月三这一天,三两结伴地去踏青游春……”
我滔滔不绝讲了不少春游胜地,连哪座山头哪棵树下视野最佳,躺卧最适也毫不吝啬地与她分享,末了,为添交流之趣,我主动问她:“你们婺国可有这些春游踏青的活动?”
冥辛道:“婺国不分四季,每一天的景都一个样,没什么辜负不辜负的,不如你们尚国人伤春感怀。”
我发现,冥辛此人有一个特点,她说的话总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挖苦还是只是一种简单的阐述,就譬如眼前这句,听着微刺,但看她的神色,又是淡然的。
我便索性当她是在夸了。我接着道,“尚国山水多,三月三这日,大家最爱携饼去竹林山涧里围坐,吃茶吃饼,十足惬意。其中最有意趣的要算‘曲水流杯’,……”
其实流觞曲水,寻常人并不兴弄这个,只是偶有几个书生仿此古风,就连汋萱也不大稀罕弄。汋萱的手笔要大得多,往往在上巳节这日,于水滨大摆筵席,厨娘丫头络绎不绝地从城内送来时珍。湖边帷幔飘飘,雅音阵阵,文人雅士聚坐一起,畅聊天地。我也常有幸忝列其中,不过比起与人互诉衷肠,我更乐意与佳肴相濡以沫。
郡主府的膳食确实是一绝啊!思及此,我不禁垂涎道:“可惜!今年三月三,我人在外头,没吃上酒食,深以为憾哪!”说着,一拍大腿。
冥辛仍旧静静地听,不说什么。我心忖方才说的都是玩乐之事,是不是不太好,显得咱尚国人多好逸恶劳似的,于是将话一转,“春天还有一件趣事,‘喊山’,你可听说过?”
冥辛微侧过头,“在山上,大喊‘茶发芽’?如果是这样的话,婺国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