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113)
冥辛又不说话了。
在这待了许久,也该走了,我垂着胳膊缓慢起身,“你歇着罢,我先走了。”
我治过的病人不少,探望过的自然更不少,方才我差点说一个“之后再来看你”,好像人家不是在坐牢,而是卧病在床。
“我劝你再坐坐,等你眼睛不那么红。”冥辛生硬道。
“……啥?”
“你来之前哭过了罢?”她接着道。
“我那是……啊!”我刚想反驳,手臂不巧碰到了身边的冷墙上,疼得我不禁喊了声。
冥辛立马坐起身,二话不说抓起我的胳膊——我知此人约莫是好心,以为我被墙碰到替我看看,但只是被墙磕一下怎么发得出那样发自内心的嚎叫?
“你快放手!”
冥辛见我神色不对,迅速放了手,“你胳膊怎么了?”
“脱臼了。刚接上去,你别乱碰。”
冥辛的脸色变了变,低声道:“是她打的是吗?”
我撑着手臂,又缓缓坐了下来。她们习武的,动作就不能轻点么,我觉得刚才那一抓,加之之前那一抓,左肩疼得更厉害了,“嘶——听不明白,她是谁?当然是我自己摔的。”我轻轻摸着左肩骨,怕不是又移位了。我有点儿后悔,刚才就该直接回府,离这群武人远点。
冥辛不动声色挪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按上了我的肩膀。
“你干吗?”我皱眉道。这人不会是炮制我刚才摸了她肩背,她这会也来个礼尚往来?
“帮你正骨。”冥辛言简意赅,说完便在我肩骨处来回按抚。
我吓得大惊失色,“你等等,我自己会正!”
“你自己不好上手,放心,我手艺不错。”说罢,绕至我身后,一手按住肩头,一手托着我手臂,慢慢伸直举起,慢慢推压,“好了。”她道。
我动了动胳膊,比之前自然得多,也不太疼了,喜道:“看不出来啊,你还会正骨?”
冥辛从我身后出来,坐在我边上,“呲”地一声将腿上的布撕出一条来,接着又撕一条,将两条布打了个结,“小菜一碟。”
她将布条套过我的脖子,倾身过来时隐隐看到碎布下的腿,我忙移开视线,“哦哦,你这本事从哪学的,莫非婺国人不光擅长解毒,连正骨也是人人都会?”
“熟能生巧的事,用不着学。”冥辛小心将布绕在我的手臂上,平静道。
我正想再问问熟能生巧是何意,却听牢门外有响动,接着一个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公主在不远处,面色十分阴沉。
“你怎么来了?”我惊诧道,旋即要起身,冥辛却按住了我,给我绑上最后一个结。
公主的神色变得更沉,她冷冷地向我投来一瞥,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我……我来看看她伤势。”
“你会看不出她体质特殊,此时无伤要愈?”
冥辛终于将手从我身上移开,抬眼瞅了一眼,笑嘻嘻道:“怎么?你打伤了人还不许别人来疼?”
这话一出我就大感要糟,正想开口解释,却见眼前一道蓝影闪过,身边坐着的冥辛一下从地上掀翻而起,下一刻人已摔飞到了墙角。
冥辛的背脊在墙上重重一碰又跌回地,立时喷了口血。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还来不及反应,公主又闪身上去对着冥辛的脸飞了一脚,冥辛才从地上挣扎着爬起,一瞬间又摔回地,终于歪躺在地不动弹了。
公主走上前,踩住她的脸。
冥辛在公主脚下反而大笑,“你还这么神勇,我放心了。”
公主一言不发,只是脚下更用力。冥辛咳血之声更烈。我这才清醒,怒火一下子从胸口烧起,我猛地冲了上去,公主一时未察被我撞了个趔趄,然后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迎面对上她的眼睛,“你是不是今天没打够?既然都找到这了,索性你一次打个痛快。”我朝她走近一步。
公主道:“如此你就看不下去了?你明明知道,比这残酷多的我也不是没用在她身上过。”
我当然知道,冥辛身上无数个深深浅浅的伤口都是拜公主所赐,可说到底,那些都是我后来看到的,我其实并未真正见过公主审问冥辛的场景,应该说,我根本连公主伤人的场景也一次没有见过。就像我知道她领兵打仗,可我也从未见过她杀人的样子。
我一时分不清我心中涌动的巨浪究竟是因为她对冥辛的拳打脚踢,还是因眼前的冲击而席卷全身的陌生感。
我道:“你明明答应过,你不会再对她出手。”
公主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白轻衣,你可以忘了她是谁,可我不会忘。”她说完,蹲下身,一把揪住冥辛脑后,“因为这个人,我尚国边境不宁,家破人亡,多少人失去至亲……我亲见昨日还让我教她剑法的士兵,第二日就卧在马下,被此人一剑贯喉。你让我如何做到不对她出手?”说罢,公主将冥辛的头颅狠狠撞在墙上,愈撞愈快,公主怒吼着,似乎有无尽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