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115)
我立刻从榻上跃起去看她,“有没有事?”
她已从高凳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幅散乱的画。“小的没事,就是这画,刚刚被小的碰落,从这盒子里掉出去了,大人快看看这画。”说着,将画递给我。
我展开画,一时凝住。
这是公主的画。
是很久之前的一桩事了。
那时公主渐渐从澧兰大公主的薨逝中走出来,某一日在庭院里画画。正好那日我去看她,便瞧见了。是一幅竖构的山水画。
那幅画与公主之前画的都不太一样。之前画的山水刻画得细腻,笔触古澹温雅。那幅却不然,分了上中下三景。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中景,是磅礴的云,无边无际地蓬在中央,好似要踊跃出画外。上景是模糊的一峦远山,寥寥几座殿阁,隐没在山雾间,如天外仙境。
下景却一改虚渺的意境,清晰地画了绝岩峻岭,咄咄逼人,蜿蜒的山路旁,是如蛛抓般狰狞可怖的粗树干,一片郁黯景象。
我当时指着这画,“都说好画呢,是如在其身,勾起观者如实景在前时一样的神思,所谓应目会心就是这个理罢?但你这画么……若非我知你爱画太清山,别人定以为是哪里的妖怪。”
只怪占了大半篇幅的下景,树不像树,石不像石,张牙舞爪地堆叠在下方,令人看了陡生不安。
公主那会还不曾去兵部,过得还清闲,她转了一圈画笔,笑道:“你不懂了罢?虽有言称,所贵画者为其似,画而不似勿如不画,但画的另一种境界嘛,不是如历其境,而是如见其人,以窥作画之人的心。看来,轻衣你与我的心思并不相通,伤心哪。”
我当时不服,硬说是她画得古怪,把画夺了来,打算回家细品。
“大人,没碰坏罢?”丫鬟战兢道。
“没坏,就是旧了点。”画纸四边有些泛黄。
其实我将它拿回来后统共没瞧上几回,就收进画盒束之高阁。若不是今日打翻,我早忘了还藏着这么一幅画。
“旧点好,看着有年头,品起来才有韵味。”丫鬟认真道。
我抬眼扫了她一眼,“你当是品酒么?好了,这里不用你,你先下去。”
“大人……”丫鬟恋恋不舍道。
“我好着呢!也告诉其她几个,别成天胡思乱想,瞎操心。下去罢。”
我将丫鬟赶出文杏阁,一个人拿着画在窗边又坐下。
丫鬟刚刚说的竟有些道理,过了几年我再看这画,渐渐看出了公主作此画时的心境。
太清山。
原来并非我一人在时时怀念。
太清山,太远。却也难再回去了。
我将画一卷,重封进盒里。想了想,终于还是拿在手上。
我走出文杏阁,命守在门外的人去备轿。我要去一趟公主府。
本来么——我坐在轿中想,我那日将公主敲晕,本就该后日去探望,硬是拖到了今天,说出去还以为我和公主闹了多大矛盾,不好不好,太生分。我跟公主是什么关系,那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呀,没比这更亲密的了。
那日她拍我一下,我敲她一下,正好扯平,谁也不必红脸。
我这么想着,到了公主府。
在前厅找到了公主。她和噙梦照旧在前厅议事。我若无其事地上前招呼道:“公主,半月不见,你过得可好?”
公主略抬首,斜眼道:“你还来做什么?”
不妙,她似乎还在生气。
噙梦在公主与我之间来回一扫,不知被她瞧明白了什么,招呼道:“白大人,久见了,这半个月你都忙什么了,怎么今日才想起过来?”噙梦笑着向我招手,神色却透着懵然。看样子,公主并未和噙梦说我敲晕她的事。
我笑道:“你们一定猜不到我今日在家里翻出了什么。”说着,我将画盒从身后拿出,放在公主桌案前。
噙梦从座上起身走来,“神神秘秘的,快打开看看。”
“公主,你猜猜是什么?”我看向公主。
公主并不作答,只是静静回望着我。
噙梦悄悄走近我身后,戳了戳我后背,仿佛在问我与公主发生何事。
我轻挥开她的爪子,没理,继续朝公主道:“好罢好罢,看你公事繁忙,我也不多闹你,直接揭晓,”我将盒子一掀,拿出里面的画展开,“你当年画的画,你还记不记得?”
噙梦走到画前,赞道:“不愧是公主殿下的手笔,果然引人入胜。”
噙梦这狗腿,睁眼说瞎话,这狰狞的画境是能引你去哪座妖山?可惜了,这次没拍对地方,画主人说了,此画意不在描画如临之景。
我斜了一眼噙梦,噙梦已看向了公主,我也回转向公主。
公主面对此画,渐渐皱起了眉,半晌道:“你今日来就为给我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