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120)
“多谢郡主大人美意,不过这么晚了,我想还是先回去了。”
汋萱皱眉道:“你伤得这样,我怎么放心你走?”
“郡主大人不必担心,我的伤我知道,没什么大碍的。”我道。
汋萱的神色蓦然一冷,“白大人如此急着要走,莫非是担心在我郡主府再遭不测?你大可安下心罢,那玩意儿的尸体已趁着天黑运出城外了。”
“他死了?”
“自然,难道还留着拉来给你赔罪不成?他既做出这种事,多留他一刻都显得我无能。”
“那,她们可有说些什么……”我谨慎道。
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文官们见了他那张脸,原先或许看不出什么,但结合他刺伤我一事,恐怕已被她们看出了端倪。文官人人都备的一副火眼金睛,一张铁嘴钢牙,我实在很忧心。
“那东西在水中已被我刺死,也犯不着那会儿捞出来污她们的眼。此人本就有些疯病,今日发了病撞上了白大人,所以才有这一出。唉,这事确实罪在我,几位文官已将我好好劝了一通,叫我别再随便带人回府。”
我不知汋萱是有心还是无意,恰恰说出了我最关心的那部分,不过……
“郡主大人行事果决干脆,连在水下也能一边救人一边杀人,如此速战速决,实在令人佩服。”我注视她道。
汋萱眯起眼看我,道:“事关白大人,我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白大人,可愿意在我府上安歇了?”
她话说得如此,我也不便深究了。我叹了口气,“郡主大人误会,我说要回去,不是别的,其实是……我有些认床。”
“那容易,我即刻叫人去你府上将那床搬了来,不叫你生疏。”汋萱当即道。
郡主大人从来不惮以最大的动静做一件微小事,我想起了在淮县时她兴师动众地去吃一个包子。若说那时还能替包子铺宣扬宣扬,那么此次一伙人将一大架子床举过头顶,“哼哧哼哧”溜过御街,究竟有何深意?
我恐怕明日京城人人听说昨夜有张床抬进了郡主府,再一问床从何处来?答,白府白御医的香床。
我顿时吓得一哆嗦,脱口道:“千万别搬!”
汋萱不解:“你不是认床?”
“认床是认床,不过不必这么麻烦……”我估摸着不说出个法子来是糊弄不过去了,便好言道:“让人去我府上取来软垫软被就好,床就不必了哈。”
汋萱旋即起身,“那好,我去安排,再叫人送些吃的来。你躺着罢。”说罢,转身离去。
我收手进被,重新躺好,盯着床顶上陌生的花纹,觉得今日实在过得意想不到。
一想不到自己竟然也能身中一刀,是叫我一个医者也体会体会伤病之人的苦痛,将心比心,诊治时更轻柔些,关怀些么。
我遇刺时脑中倒确实闪过一个人,想来我不过不深不浅的一刀便已疼得汗毛倒竖,晕死在水里,牢里那人千刀万剐聚一身,也不见她喊一个疼字,果非凡品。
再来,我又想到了水中的那道身影,想不到,我在意识涣散之际,还想着她。
我并非第一次落水,当年她在城外练划船,我也坐在船中,那时她还掌船不稳,一次风刮得猛,水浪亦猛,船于是倾得厉害,我一个不慎便掉进了池里,直直沉了下去。
她那会虽身形灵活,但身板子并不比我壮多少,是进了兵营后一点一点矫健起来,是以她那会儿费了老劲将我捞起,上岸第一句:“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轻成一只飞燕,要么跟我下水学泳。”
轻成一只飞燕是万万不能的,咱尚国从来也不兴弱柳扶风,盈盈一握那一套,剩下自然只有下水了。那时距离四月的赛龙舟已不足一月,她抛了划船改来教人划水,此情此义本该叫人感人肺腑。只是——那时还是三月,池水它冷得叫人梆梆骨响,嗷嗷直叫。
我的学泳经历最后以我大病一场,躺了半月为结果。当时躺在床上,大感后悔,早知道就不去陪她划船了,害我如今动不能动,吃不能吃的,憋屈得很。
多年后,我又躺在了床上,心想着,当年那场病,生得不亏。
我想起她当年红着鼻子,粗着声叫我双腿伸直,留意呼吸,其实那会儿也得了伤风。现在想来,若非她的坚持,我今日难逃一劫。我该感谢她。
可……我又有些心酸,当年明明病了,还要强撑着陪我一天又一天地泡在水里练,如今怎么连在床边坐一坐,陪一陪的功夫也不肯给了。
岁月果真如此无情吗。
第五十六章
在汋萱府上住了四五日,我只觉全身的骨头都躺酥了。每日除了吃饭时坐起来喝两口粥,其余便一直捂被,仿佛一只巨型蚕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