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131)

作者:临少焉

我苦思片刻,谨慎道:“这么看来,这纸钞岂非比金银铜之流省了不少事?”

“那倒未必,”冥辛驳道,“纸钞的成本的确很小,这既是它的优点,也或许是它最诱人的陷阱。一旦没有节制,大肆以纸造钱,那就真正天下大乱,你们尚国也就离灭不远了。”

“那就不劳你操心,”我伺机瞥了回去,“我们尚国别的不说,官员各个两袖清风、清廉无比,几张纸钞根本算不上诱惑。且我们圣上一向仁爱宽厚,断然做不出大撒纸钞搜刮民脂的事。”

冥辛轻哼一声,很不以为然。依我之见,想必是婺国官场凶险,什么王族派、鬼主派,斗得你死我活,让这位身处漩涡中心的鬼主大人对官场没了期待,对此,我自然是很同情并理解的,也就不多自夸。

我又蹙眉沉思片刻,忽想到一点,内心颇激奋,忙道:“我有一点,不知是否对,这纸钞似乎有一个大问题,要是民间也同铜钱一样盗造起纸钞来,岂非比铸铜钱更省事、更不可禁了?”

“你总算问到这一点了,”冥辛笑起来,拍了拍我肩,“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我若是个笨蛋,你被打第一次就该撒手人寰了,还轮得到你此刻在我面前大凡厥词!若非看她身上还缠着我才替她包上的布条,我此刻真想锤她一拳。

在心中怒出一拳后,我不无松快,清了清嗓谦逊道:“愿闻其详。”

冥辛一手按在地上,闲闲地敲着手指,一边缓缓道:“当十钱以三枚抵十枚,这样就已经盗铸四起,纸钞只是一张薄纸,却或许能抵百钱千钱,赚的远超当十。人人趋利,防伪是纸钞最先要解决的难题。”

冥辛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在她沉缓的语调中,我也不由跟着深思起来,纸钞的确是一个新鲜物,对目前捉襟见肘的尚国可谓极具诱惑,可这背后,似也藏着更大的危机。

“但其实,”冥辛忽然一笑,“只要多想一想就会知道,伪制纸钞远比私铸铜钱要难得多。”

“这是怎么说?”我道。

“一张纸,看似比一枚铜钱要简单,但恰恰因为是一张白纸,反而在它之上可以有万千变化。一枚铜钱只能在毫厘间刻纹,一张纸就阔得多了,画多少个图纹,印多少个印章都不难……”

“等等。”我截断道,“你这么说不对,纸虽然能画不少,但一旦仿成,这画起来可比刻纹快太多了。而且,可能是我愚见,我觉得仿图纹也比刻模子要容易得多。所以,光是比铜钱能多几个图章,我觉得还是禁不了私制纸钞。”此番说罢,我自感我的政治素养在极短时间内简直有了惊人的飞跃。

“你说得不错,”冥辛向我点点头,“但不要忘了,纸钞说到底还是一张纸,一张纸即可以被造,也可以被毁。”

“啥?”我刚刚还觉得自己聪明了不少,这一来又给打了回去。

“你们尚国的铜钱换过吗?”冥辛忽然问。

我想了一想,道:“除了新铸的当十钱,小平钱十多年来从未变过。”那还是我五岁那年,那一年澧兰大公主刚满十五岁,为庆大公主笄礼,圣上大赦天下,并以大公主的亲笔作为小平钱上的刻字,一直沿用至今。

“铜钱如果回收重铸会很麻烦,费钱费力,所以一旦铸出,几乎只有在铜钱破得没法用时才会召回。虽然可以再造新字的铜钱,但旧的也还用,那么一旦民间造出模板,即使开头花点工夫,也绝对是一笔划算生意。纸钞就不同了,它要回收,轻而易举,你们朝廷大可五年一换,三年一换,这样一来,还没等人弄清楚纸上的花纹图印,真钞就已经换了面目,不是让那群造伪的人望穿秋水?”

望穿秋水?!

前面听着好好的,最后砸过来一个望穿秋水?虽然不知怎么,我已从这个词中感受到,歹人踮着脚,巴巴望着一浪接一浪,滚滚而去的纸“狂潮”,焦躁却无可奈何的情绪,但,这个词好像、应该、真的不是这么用的罢?是想说望洋兴叹?

我皱眉偷睨一眼冥辛,此人一脸神清气爽,似乎对自己所说颇为满意。

说来,我先前也有所察觉,与冥辛渐有些熟后,她说话一直比较浅白。而我周围不是文官就是医官,多少有些文绉,是以冥辛在其中尤显得平直些。我不禁想起六娘说过,冥辛的出身无人知晓,但几乎可以肯定绝非出自贵族。

不过,兴许她们婺国人本来就是这么说话的。

我摇了摇头,打算继续专注于纸钞大业的讲解中。

冥辛见我摇头晃脑的,轻轻道:“你是不是开始听不明白了?”

这人的体贴似乎永远用不对地方,这一句轻轻柔柔的问询比平常更伤人数倍。我向天翻了个白眼,“冥辛大人,你说得好极了,我听得很懂,您请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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