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33)
我越听越喜,姊妹,真令人遐想的词,一对贫穷姊妹花至异乡贩茶,相依为命、艰苦奋斗,不比什么掌柜小二有层次多了!我忽然又涌起了热血,高声道:“我这就去换!”
然后,我的这一腔热血在日头下足足曝晒了三个多时辰,终于升腾化汽,溶在这微醺的空气中,没了,散了,消失了。
我抹了一把汗,道:“淮县是怎么回事,我尚国饮茶之风盛行,京城更是几步之间就有一间茶坊,这儿怎么连个爱喝茶的人也没有?”
沅芷道:“我特意选了卖茶这一途径,以为一定有很多人来买。”
我见沅芷也费解,便站起身,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走出篷顶,向外大喊道:“上好的春茶嘞,一碗六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一碗六钱,今年新采的火前茶嘞!”路上的行人有几个还真回过头看我,我于是叫得更卖力,“早茶,便宜卖喽!一海碗六钱,又香又翠,童叟无欺,客官来一碗!”
沅芷在长凳上坐着,我见她攥了攥拳,然后蓦地起身向我走来,我以为她要来敲我,却见她站在我身旁并不阻拦,只深吸了一口气。我霎时悟了她要干什么,猛地扑上去捂住她的嘴,道:“你就不要喊了,这种吆喝的活,一个人就可以了,如果两个人都喊,反而会让她们以为咱们的茶不好,总要有一个看上去是老实本分的,才叫人放心。”
开玩笑,堂堂尚国公主街边叫卖,身为臣子若还不拼死阻拦,岂不是大大的罪过。沅芷略迟疑,还是微微点了头,道:“那便辛苦你。”我冲她一笑,“这有什么辛苦,我刚刚坐了半天,正气闷。正好现在全吼出来,舒畅多了。”
公主笑了笑,转身沏了碗茶端来,温声道:“润润罢。”我接过,茶叶是公主从京城带来的,虽不是她府里的上品茶叶,不过也清爽馨香,我喝过后底气更足,放下碗,又大喊起来。
“好茶好水好价钱,一碗六钱口留香,郡主喝了都说好!走过路过来一碗!”
第十七章
沅芷正把碗放回原处,听到我这一声别出心裁的叫卖,哈哈笑了两声,特意折回来拍了拍我的后背,道:“我就在这里,怎么你倒说起了汋萱?”
我扭过头冲她眨了眨眼,笑嘻嘻道:“谁人不知郡主大人是闲人中最富贵,贵人中最清闲,什么茶了,玉了,书画了,她可是此中风向标、活招牌,当然要借借她的势了。”
“哦?”沅芷微微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道浅弧,莞尔道:“那民间是怎么看公主?”
“这嘛——大家都说,咱们尚国是武公主、文郡主,公主自然就是骁勇善战,常胜将军之类的嘛。”我自然不会说,因着汋萱的风流雅致过于鲜明,衬得公主在勇武中又总有一股憨气相随。这大概要怪京城的文人太闲,总爱写些本朝人物评传,沅芷和汋萱,一个公主一个郡主,又是一双姊妹,自然被评得最多。
文人么,难免更推崇汋萱些,其中也有巴结汋萱的意思,毕竟公主常年征战又不在京,说了她的好她也听不到。于是本来还是文武双全的公主,如今只剩了半个楞楞的武。
我斜眼看身边这位武将,她倒是不太在乎,笑眯眯的好像还挺开心,大概在她心里,她也只认同自己武者的一面。不过我却是知道的,沅芷很善画技,尤其爱画山水。皇室的人虽从小就受全面细致的教导,不过在她们各自的性情之上亦有所区分,澧兰大公主喜书法,汋萱擅琴艺,而沅芷起先并无所偏爱,后来去了太清山,四环内除了山就是水,无聊时只能拿根树杈子在土里乱划。
划着划着,树杈变墨笔,黄土变白纸,线条成了山水,画画成了修行之外的一件乐事。她在太清山乐此不疲地画了好多好多张,大概整个太清山的山脉都曾入了她的画。只是如今,我似乎也不太看到她拿画笔了。我嘴里含含糊糊地吆喝着,忆起了陈年旧事。
虚晃的视野里,一个行人忽然出现在眼角,正蹑手蹑脚地探过来。我速速敛神,心想汋萱的名头还真有用,这就有第一个客人了。此人走到近处东张西望了一番,迟疑道:“你刚刚说,一碗茶几钱?”
我回道:“收六钱,客官喝茶吗?你看,很大一只碗。”
来人又靠近些,压低声音道:“真的只要六钱?”
我又回:“当然了客官,我们都是老实人不欺客的,我给您来一碗罢。”我向沅芷看去,她点头,转身沏了一碗拿来。我递给此人,此人捧在手里尤犹疑不喝,我有些恼,就道:“这又不是毒药,你要不放心,我喝一碗给你看便是。”说着就要夺她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