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72)
凌大娘见汋萱要来,并未显得多惊讶,想必凌粟已同她说了我们的身份。不过她对我的态度还和之前一样,甚至也没有因为我在这儿受了伤、关了押,而表现得过分唯诺殷勤,这样的相处令我颇感轻松。
谈话间,伙计们已将屏风、长案、圈椅、帐子等摆置完了。那托携着小美人也翩翩而至了。
凌粟与凌大娘忙请了安,汋萱摆了摆手,走到那堪堪夹进两墙之间,本该威重却身不逢地的屏风前,坐了。
客栈伙计立刻要奉茶,被小美人打了手狠狠瞪了眼。小倌亲自斟了茶奉上,汋萱笑着接过,顺带摸了一回手。
凌粟愣愣地看住了。我忽然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让小孩子过早看到这股歪风邪气。
伙计奉茶不成,又取了一只白瓷盘子来要包子。凌粟抓了两只放上。那伙计啧了一声,皱着眉看凌粟,凌粟仍旧愣愣地,过了半响,道:“手洗过了,干净的。”那伙计摇着头,似乎嫌弃凌粟不懂规矩,我见她转身要去拿银筷子,忙道:“你拿给郡主罢。”伙计这才轻轻放在桌案上。
不过汋萱并没有动它,仍和小倌打情骂俏。我叫了伙计来,让她去把巷子口的人都放进来,再让她去买把小刀子,洗了再拿过来。伙计得令便速去了。
没一会儿,巷子便汹涌起来,巷口的人如一波又一波的热浪直袭,小小巷子立刻人满为患,这次不像是墙夹着人,倒像是人压迫着两面墙。
凌粟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凌大娘亦眉开眼笑,两人重又火热地卖起包子。
包子铺本就生意红火,只是碍于县令的淫/威,大伙儿不敢来买。如今连郡主都亲临了,自然什么顾忌也没了,一时群情激昂,将几日来没买的包子也统统补上,“凌丫头,我来十个!”,“我二十!”
令人十分欣慰。
但我不敢放松,仍留意着汋萱的神色。方才人群蜂拥而至,此刻巷子人声鼎沸,吵得不得了。汋萱的一双耳在宫里听得是白雪阳春的雅调,宫外是闲云野鹤的清曲。我其实有点怕污了她的耳,便时时向她瞥去,还好,她似乎一心扑在小倌上,未见有什么不快。
很快,那个伙计回来了,举着把用帕子包住的小刀。我拿了刀,走向汋萱。小倌见我提着刀来,怔了怔,往后缩了缩。汋萱则淡定自若地看着我。我将白瓷盘上的包子切开,肉汁便在白瓷上四散流淌开来。
包子果然是实实在在的好包子,就是这吃法真不是地地道道的正经吃法。
这是郡主大人为数不少的毛病之一。懒得张口,不吃整个的。从小便如此。那时候玩累了,我和沅芷拿了殿中的果子就啃,就她,非得叫了丫头来细细切了小块,她才肯吃,往往还没切完,我和沅芷就先跑了,她就急,先打两下丫头,果子也不要了,就挂着两行泪跑出来寻我们。
回忆起这段往事,我忍不住笑起来,切包子的手跟着一抖,在瓷盘上划出一声响。
“白大人在想什么?说出来也让我取个乐?”
我抬头见汋萱正眯着眼打量我,我没取别的,正取你的乐,这不好说!我忙回道:“没什么,我是想郡主大人今日肯陪臣来此,真令臣万分欣喜、万分感动。”
汋萱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切包子。那小倌伸了手,糯糯道:“这位大人,让贱子来替郡主殿下切罢。”
我自然乐得放手,把刀给了他,拱了手告退,便来找凌粟。凌粟正卖得兴高采烈,见我过来,朝屏风那瞅了一眼,瞬时睁大了眼睛,叹道:“这就是宫廷吃法吗?”
我打趣道:“可不是么,宫里头吃鱼都不用怕卡了刺,因为鱼刺都跟鱼一起被剁得粉碎,化成羹了才吃。”
凌粟由衷道:“精贵。不愧是贵人。”
我和凌粟一起卖起了包子。客人中有几个看我与汋萱有些关系,不敢让我拿包子,我只得解释道,本人只是一介医师,跟郡主大人出来同游罢了。凌粟偷偷笑道:“这下我家包子铺可厉害了,我明日就贴一张,郡主殿下亲尝,绝世好包。”
正说着,只听屏风那扑通一声,小倌跪倒在地,“郡主殿下,阿映错了,阿映脏了郡主殿下的衣,阿映罪该万死。”
我一看,汋萱的碧衫上染了一小块水迹,还沾了几片茶叶。我心想不妙,汋萱性情不定,上次在万琼舫也是忽然翻了脸,何况这次泼在她身上,汋萱最重修饰,衣服上染了这么一块,必定要动怒。
我捏了一把汗,刚还说要贴联,恐怕不必自己贴,便有人送来“凌家包子铺,郡主吃了就发怒”。
小巷瞬间鸦雀无声。大伙儿屏息静气地等着郡主殿下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