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桃花朵朵(96)
我刀工不好,木桶上插竹管的口子还是公主入伙,她亲手开的。我们两个就用这套装置,偷制了一瓶酒。其实酒也不好喝,我和公主尝了一口就封起来了,实在只因偷摸制酒这事有趣而已。
至于制香,我制的并不是香片、香丸这类放进熏炉里烧的,而是一瓶瓶的香露。怪道方才说熏衣的香,我想不起来这遭。因制香露的装置和制酒的差不太多,我顺便就制了些,自然大多送了公主了。
制香露那年像是公主回宫那一年,或是再前一年,记不清了。回宫后不久,澧兰大公主薨逝,香露之类自然被丢开,之后公主便去了兵营,更不用香了。本来也是制出来玩的,都不放在心上。也就噙梦记得住这些事。
我笑道:“是了,确实是我做的。不知哪本古书里写的方子,我拿来用了。恐怕还是当年的存货,丫头们撒了滴在衣服上罢。”
噙梦上前道:“不如也送些过来,我也替公主殿下滴上。”
这……我并没有啊!我正想怎么搪塞过去,就听公主道:“不必了,我如今也用不着,你留着罢。”
公主今日有些冷淡,说这话时,也不瞧我,只低头握着笔写字。莫非前两日的事,她回过味来觉着心虚,觉着害羞了?不应该罢,处了二十来年,此人从来堂堂正正,没干过一件扭捏躲闪的事。许是忙着处理政务?我再走近些,道:“我来时看你和噙梦在说话,聊什么事呢?”
噙梦先道:“还不是你们去淮县碰到的事。”
说到此,我昨日还收到凌粟小鬼的信,起先拿到手里还不相信,因为字迹娟秀,一笔一划十分细致齐整,与我想象中飞凤乱舞的潦草字迹相去甚远,若非语句间尽显凌氏成熟之中又总不小心透着一股莽劲的势头,我真当是哪位知书达理的小姐。
她先是拽了两句芳草未歇,春去夏犹清的雅辞,再提笔写了对我的绵绵思念之情,还问了那袋梅花肉脯可吃完否,好吃会再相送。
我一眼扫去,心道凌粟小鬼写信可比她说话文雅多了,果然立刻就暴露了本性。她客客气气问候了三行,立马兴冲冲地道出了此信的主旨:狗县令怎么还在啊!啥时候革职哇!洋洋洒洒写了一张半的纸,抒发其对朝廷办事之拖沓的不满与痛心!其后又贴心地附上狗县令的新罪状数行,以供参详。
这一张半里,连字迹也大变,颇具力透纸背之使命感、激愤感。末尾处,大约怕我担忧,她小字添道包子铺生意红火,新研制的茶包子好评如潮,勿念。信便结束了,结尾倒是忘了拽文了。
我看完信,凌粟小鬼义愤难平之状宛在眼前,好笑之余也有几分想念。今日来公主府,正好替她问问,我道:“淮县的事进展得如何了?”
噙梦见公主仍不语,便答道:“先不独办淮县的事,朝廷打算商议出个法子,把各地的情况都一齐办了。”
我道:“那可想出什么了没?”
噙梦道:“法子倒是提了很多,不过众口不一,圣上还未作决议,当十钱的事越拖越麻烦,应当也快了。”噙梦说完,悄悄瞥了眼公主,见公主仍握笔不言,遂也不再多说。我见状,略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公主今日的冷淡似乎只对于我,我见噙梦今日倒比前两日活泼了许多,想来公主近两日有所好转。公主真的在为那天的事介怀不成?我脑中淌过这个念头,仍觉不对,但也不必为此多想,再过几日约莫就好了。
今日只一事让我惊奇。世上竟有如此凑巧之事。我多年前制的香,竟在多年后又从她人那里重闻,实在离奇。我已想不起当时是从哪本香谱里找的方子,但大约也不会是太珍稀的古本罢。我对香所知不多,兴许此香本来也不稀奇,和人重了也是有的。看来,我与六娘当真有缘,我轻嗅一回,笑想。
回了府,丫头告知我郡主府来过人请我明日前去。第二日,我吃了中饭便欲赴约,却见门口站着郡主府的人,那人道:“白大人,郡主殿下在雪亭等您。”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边上已停着一座软轿。
我道了声好,心中却大感不好。雪亭并非是一个亭子,而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一般而言,像什么雪亭、兰阁这类明明是酒楼却偏不爱带酒字的地方,其价钱往往也同它的名字一样不食人间烟火。我一面走一面摸着兜里的钱袋,这些,不知够不够……
我正犹豫着不如回身再取一袋来,旁边人已催道:“白大人,请上坐,郡主殿下已在雪亭等候。”没法子,我只得上去,大不了丢个脸先赊着。
雪亭,形如其名,以白玉为壁,通透无瑕,远观似皑皑白雪覆盖。四季都有不一样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