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向燕京(19)

作者:哈姆鼠

她败在了这种眼神下,她扶额道:“先饶你一次。”

“嗯。”

洛音桐整个人都不习惯了,怎么不反驳我了?怎么不说:“顶撞上司,该罚”了?

她脑子里混沌得很,心跳都快起来,她拉着魏洛泱手腕一路问着路人赶到医馆前。

如今已是春末,气温在逐渐回暖。医馆外杨絮飘了满地,风一来,便随风飞舞起来,像是一场大雪。

她撕开缠在魏洛泱手上的衣服,伤口边缘已经有了一些溃烂的痕迹。

伤口与布料粘连,撕下来的时候魏洛泱眉头没皱一次。

不等洛音桐开口,她自己熟练地向医师讲了情况,要了几副药,又认真听了医师的建议,听完后,她一只胳膊揽着一堆药,坐在一边打算自己包扎。

“……你自己来?”

“嗯。”

“一只手不方便吧。”

“方便,之前都是这样。”

洛音桐眉毛跳了一下:“我觉得挺不方便的。”

“是么。”

“……”

洛音桐一把夺过魏洛泱手上的棉球,说:“我来。”

“不用,我……”

“我就想锻炼一下上药的本领,别管我。”

魏洛泱犹豫了一会,点点头。

洛音桐平日行事莽撞,说话也是,上药起来却格外细致。她从小与兄长洛枫习武,总是一身伤。

受了伤了,自然不想跟刚刚打过自己的人讲话,她就偷偷跑到洛泱的房间里,皱着鼻子抱怨洛枫的暴行,就等着洛泱主动帮她上药,这样她就可以钻进姐姐怀里,靠在她身上了。

洛音桐那时候想,以后一定要成为像洛泱姐姐这样细心温柔的人,一定要把这份温柔,再回馈给她。

洛音桐叹了口气,这算是实现小时候的心愿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清创,涂药,又一点点包扎好。魏洛泱还是那样平淡的神色,洛音桐都怀疑这人是不是没有痛觉了。

那伤口那么深,那么宽。

魏洛泱攥紧铜刃后,王蟠一定没那么轻易罢休,试图挣扎时,铜刃一定陷进她的伤口,再肉里面搅动,割开……

洛音桐一想就一身冷汗,她瞅着魏洛泱的眉眼,她想,你怎么忍得住的?

“你之前,很怕痛。”洛音桐别扭地说。

“……离那时已经太远了。”

洛音桐问:“因为战争吗?”

“我是将军。”魏洛泱说,“不以致命,便是小伤。”

洛音桐叹了口气:“你干嘛要做到这个份上?每个人都有害怕恐惧和呼痛的权力啊。”

魏洛泱望着窗外,圆形的榆钱已然老化变黄,与杨絮一同飞舞,金银交织,很是灿烂。

她轻声道:“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洛音桐随着她的视线向窗外看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迎合道:“嗯,确实挺好看的。”

“你该多看点书。”魏洛泱失笑,她眉毛弯弯,“你一向不爱看书。”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洛音桐却很不争气地被俘获了。

弯弯的眉眼,含笑的声音,似劝诫似关心的话语。

这是她的洛泱姐姐,她忘不掉的一瞥一笑。哪怕中间隔着血海深仇,被温热回忆所包裹的那一刻,依然会感到留恋。

“魏洛泱……”她叹气。

“怎么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没有阻止洛家灭门?

你分明看到了文书,其上的章印是如此清晰,印泥未干,一抹便开。

庆历400年,洛家遭到灭门,除洛家独女洛音桐外,无一幸免。

女帝陈应槃深感哀痛,下令力查。最后结论是土匪劫掠,洛昌民拒绝交出财物后,惨被灭门。

女帝为表哀思,赏洛家遗孤数千黄金,赐六品官职,保一生无忧。彼时洛音桐每日浑浑噩噩,夜夜失眠。

魏洛泱因任务重伤许久不能统领镇武司。

洛音桐就整日整夜躺在鲜血已被洗净的洛家宅院天井中,紧紧靠在地上,数十天来都不愿离开一次。

她在想,父母倒在地上时,是否觉得这石砖地太过冰凉,合眼前最后看到的是什么,那时夜空里,有没有星星?

想着想着,她就无声地哭起来,这次不会再有家人为她抹去眼泪。

太监奉女帝命,请洛音桐入世为官,她以不想抛头露面为由拒绝。

过了几日,太监又来请她重归镇武司,魏洛泱才康复不久,需要人手协助。

洛音桐听到魏洛泱的名字,她心里竟觉得莫名的慰藉。

这世上,唯一还称得上亲人的,便只有她了。

之前她生性骄傲,不想与离家改姓之人多有牵扯。如今她孤苦伶仃,只想抓住那最后一缕火光。

她悄悄来到正房,给魏洛泱带了些点心。案桌上散着文书,室内空无一人。洛音桐正想坐在一边等她,一张文书恰好被风吹落,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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