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网之下(197)
她等到课堂结束,心想一定找她谈谈。妈蛋这学生有点拽拽的,有什么意见大可直说,千万别期末教师评价给我关小黑屋去。
赵岚看了下手表,离下节课开始还有点时间,十分钟也够用。她抬头看学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白色口罩还在磨磨蹭蹭收拾课本。
等到口罩同学终于要离开时,赵岚瞅准时机上去拦住她,“同学!”
周洛文有点发烧、呼吸不畅,兴致缺缺地不想跟赵岚说话。本周的病毒似乎异常凶猛,她怕一说话再把她心心念念的赵老师传染了。
“嗯?”周洛文一抬头,迎上那双平淡如水的眼睛,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
这双眼如往常一样淡漠,但似乎还有点别的意思,大约是有一丝丝恳切。可能吧,反正自己是走不动了。周洛文不由得心慌起来,对着她问:“老师叫我?”
“对!”
“哦。”
“你...”赵岚犹豫着如何开口,不料周洛文“唰”一下摘了口罩。
对面露出那张红彤彤的脸,湿漉漉的小狗眼里泛红:“对不起老师,我感冒了要戴口罩。”她说完又把口罩戴好,“你还记得我吗?上次在理二教讲座你帮我换座位,我是那个交换生。”
赵岚的弦一下子绷紧。哦,那个学生。
“好。”她语气稍稍放缓,规避着对方的社交热情,“同学...”
“我叫周洛文。”她自顾自打断赵岚的话,走到她身边在键盘上敲出三个汉字。
“......”赵岚尬住,行,行吧。现在的学生真是既有礼貌、又没礼貌。
“周洛文同学,请问你...对老师的讲课有什么困难或者建议吗?你在香港念书,可能这里跟你们的教学节奏和风格有点差别,老师...”
“我对你的课没有意见,也没有问题。”
“哦~”赵岚一听,忍不住更疑惑,“那你...”
“我喜欢老师,”周洛文的声音闷在口罩里,但这个距离已足够让人听得清楚,“所以上课一直看你。”
赵岚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久不见波浪的眼里翻起狂风海啸。她立刻把头偏向一边,深呼吸调整。
“你可以走了。”一声冷淡的命令,像那天那声“你坐这里”一模一样。
周洛文见状也不纠缠,立刻点头浅鞠一躬跑了。
爽,开心耶!周洛文心里美滋滋。
搞什么鬼!赵岚感觉要疯。她哆哆嗦嗦地拔出U盘,赶紧划拉一下教案抱在怀里,原地愣了几秒钟。
“我喜欢老师,所以上课一直看你。”
赵岚的心被这句话冲击得七零八落,像灾后等待重建的大地一片狼藉。她还以为只有男老师会有这种麻烦,怎么女的也有,真烦。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这也许只是对方一种友善的表达。也对,香港交换生本来专业课程就比这边学得早,她赶课业肯定没问题,大约对老师是纯粹的欣赏,喜欢上课是好事。
经过几分钟的自我建设,赵老师又昂起自信冰山脸赶往下一节课。
晚上洗漱完毕,赵岚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今年30岁的她刚踏人生新阶段,在顶级学府任职青年讲师,又有名师王慈昕一路保驾护航,看上去前途无量。
夜深人静时,赵岚偶尔会觉得有一点悲伤。她人生的三分之一时间都在求学之路上摇摆不定,而读博更像是一种盖棺定论般的死刑。从此以后,她的人生无法逃脱这个社科,也无法逃离这个行业,甚至连这所大学都将会与她的未来深深绑定。
一种既自由又不自由的感觉。她自叹哲学书看多了总看到事物反面,反而记不起当初为什么非要读这个专业了。
突然一阵鼻酸直冲天灵盖儿,“阿嚏!”她打了一个无比响亮的喷嚏。
靠,感冒了?她赶紧下床翻腾药箱,发现大部分感冒药都过期了。算了,过期也是药先吃为敬,明儿再说。
结果还没等到半夜,人已经发起烧来。一量,39度。
冬令时白天很短,北京通常在深冬时下午五点多就天黑。连日的低温突然带来降雪,就连天气预报都始料未及。
周洛文这种从来没穿过羽绒服的人根本不懂北方冬天的威力,还以为天下都是香港那般小打小闹过冬。下了最后一堂课,她必须赶紧去医务室拿药。昨天的药已经吃完,今天再不去周末就要躺在宿舍里硬撑。
“好鬼冻!”周洛文一边吐槽大雪一边艰难地往学校医务室赶,刚一进门天上的冰碴已转变成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洒着。
“我看你是走不了了。”医务室的值班医生一脸慈爱,“你是南方来的同学吧,穿这点怎么行,一会儿出去就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