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22)

作者:尼可拉斯

其实她从小绝少和除了师尊以外的人吃饭,这使得她惯于孤独,也欣于与人作伴。毕竟,他们都笑着。

“怎么,你还遇见她啦?”白藏道,手里已经端着一个白瓷酒杯,双颊肌肤微微酡红,声音里的笑意都满溢出来。

“就一眼。”骆承瀛把那个“一”字拖得无比之长,“师叔祖不太认得我,我认得师叔祖,我知道她那个脾气,不爱招摇,我就见着了和她对一眼,点个头,我就走了。说不定师叔祖都没把我认出来。”

居觐扶着下巴望着他,看他像个少年。

“你就胡说,师叔当年还抱过你,你忘了?她夸你好看呢,说你长大了必然要祸害谁家的姑娘——”

“师伯!这话说得分明不是我,是你——”

白藏伸手就打,居觐好奇地望着两人闹,想插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骆承瀛一边躲白藏的打,一边把酒杯举了起来,“这边还没有感谢居少侠,在下先干为敬了!”说着便要喝,被白藏一把夺下,“你要喝你自己喝,人家不会喝酒,你别逼人家。”

骆承瀛的手还在半空,望望白藏,又望望居觐,“啊,不会喝酒?”

居觐看他样子可爱,抢在白藏解释之前,自己倒满——有些把握不好,洒了出来——然后举起酒杯,“无妨,也不是不会喝。来!”

她就在白藏惊讶的“啊”和骆承瀛豪爽的“来来来”之间,把五年来的第一杯酒给喝了下去。醇酒入喉,竟无一丝辛辣,如绸缎一般轻轻滚落五脏;呼一口气,闻见的尽是甘甜芬芳。再睁开眼,看见白藏期待的表情。

“好不好喝?”问得那样轻柔。

骆承瀛犹在说着什么“怎么会不好喝”之类的话,她答:“好喝,甘甜。”

然后就看见白藏的眼神轻敛收回,温柔得像月光一样。如果说人喝了酒就是这样,她愿意喝酒,多多喝酒。

“听师伯这么一说,当日真是千钧一发!”骆承瀛双眼依然注视着居觐,但没有再给她斟酒,看也不看地只倒满自己和白藏的酒杯,“我虽不是师伯的亲传弟子,但也是师伯的后辈,多年来也承蒙师叔照顾,这厢代师叔拜谢居少侠——”

说着,骆承瀛做个拱手,接着手就往腰间伸去。居觐想起刚才看见骆承瀛纹饰典雅的钱袋子就挂在腰上,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但明白是明白,作出反应是作出反应。她好像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从前她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因为也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她所想要的,触手可及,无需他人施舍。

“不,不用了。”她平静地说。

“少侠这是说什么话,”骆承瀛的两只手都已经伸下去了,似乎正在解开复杂的带扣,“虽说行走江湖,靠朋友仗义气,但是没有钱财——”

“不,”她将右手一举,横在空中的小臂是个全然拒绝的姿势,“我从不想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才是我的本心。救——”她看了一眼白藏,在朦胧如雾的笑意里还看到了别的什么,但来不及分辨,“你师伯,是自愿的事,并无所图。既无所图,你要以钱财谢我的话,那我便是受了我本不曾想要的东西。未因之立功行事,受之不当。”

骆承瀛又眨巴眨巴眼,看上去比刚才听到她不喝酒还要茫然。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是否还有什么话能让骆承瀛放弃这个主意。她简直觉得自己惧怕骆承瀛可能会掏出来的钱财,不只是因为“受之不当”,更是因为那是一种结论,就像美好皎洁的月亮终归会落下山去、夜晚会由此结束一样。她不要那个结论,她想要一个漫长的夜晚,越长越好。

恰在此刻,白藏伸出手来——那修长手指在半空微微摇晃,在居觐看来简直像开满花朵的树枝——劈在二人中间,然后在虚空中轻轻扇了骆承瀛一巴掌,“闭嘴吧你。什么时候你都可以代我谢人了。我看你是酒喝得还不够!来,喝酒!”

骆承瀛的脸上露出笑容,一顿“是是是”、“好好好”,便举杯与白藏碰杯。居觐一放松,才发现自己刚才连腰背上的肌肉都绷起来,好像准备与人打架一般。

二人放下酒杯,骆承瀛道:“这么说师伯竟然是被人追杀,追杀师叔的人还跟踪师叔,一早下了毒,想想也真是奇。”

“奇?”白藏道,“你觉得哪儿奇?因为那么小的事情追杀我吗?”

“是啊。谁不知道师伯向来都是这个性子,有什么稀奇的?除非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白藏笑着摇头,“这也不是我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而且谁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你知道吗?最近的异常?”骆承瀛摇头。“你看,所以我不打算再调查什么,没头没尾,不知所踪。我也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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