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18)
她的视角已经改变,她眼中李唯的一切行动也已经改变。她选择用别有所图来解释一切了。原先因为光环效应而忽略掉的嫌恶现在统统冒出来了,她眼中的李唯开始变得不堪。她连简琳尚鄙夷,何况李唯?她有时候甚至受不了李唯的无知,当李唯需要发表观点,那观点或者没有可靠的理论与证据支撑,或者说着说着自己削弱了自己的逻辑。她不想指出,努力忍住,只在心里吐槽。就这样,她笑着面对李唯,笑着点头,仿佛认可,实际上心里已经无话可说,渐渐地从内向外的冷酷起来。
想法也渐渐变了。她开始觉得,这样一个人,居然还上赶着来贴我,居然还是出轨,自己做这种事就算了,还要搭上我?
你凭什么,你怎么敢?!你怎么可以用这么下贱的目的来对待我?
人最激烈的愤恨说出来的时候都不免显得天真,不天真了的人的愤恨不会强烈。
可惜李唯对此并不知情,对她依旧。李唯越是依旧,她就越厌恶。按理如此厌恶,人的正常反应应该是直接离开,然而她没有。简琳留下的空虚在她心里莫名胀开一个空间,她纵容它胀开,然而为它寻找一些填充物。于是她不想停下来,她要顺着这矿道往前走。黑漆漆的道路一直到底,自己内心的黑暗深处,李唯以为可以挖到金子的地方,两个人——甚至加上她男友,三个人——就一起去那里面吧。这是你选择的,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的确没人有资格给任何人判罪,她也不认为自己无罪,她不认为自己是审判者,她知道自己只是同犯。她好像是原本被骗上贼船的烂好人,现在物极必反,知道真相之后不想放过任何一个骗她上来的人。
她一直陪着李唯玩,用在李唯身上的时间不能再算作浪费了,是一种娱乐。到目前为止这场游戏最快乐的时刻就是那天在咖啡馆,本来是和朋友打发时间,却遇见李唯——遇见一个贼,一个低劣的蹩脚的可笑的贼。
她想笑,因为这真是互为对仗。要知道在之前,某一天去超市采购的她也遇见李唯和男友去采购。男友不认识她,而李唯从她面前过,居然也没有认出她来,而她老远就认出了李唯的背影。
她的心在几分钟内经历了难受、沮丧、愤怒、冷漠,最后停止在黑色的漩涡。
在咖啡店,她坐在朋友身边,仿佛感受李唯的眼光。哦?你也知道啦。
她想毁灭李唯的心,这很简单。为什么会这么想可能很复杂,但是这个念头很简单。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我要得到你的心,要你主动交给我,然后告诉你,我不要它。我从来都不要,我看不上。
于是才会有那样的短信。
此刻她躺在床上,伤口隐隐作痛,她睁开演看了一眼吊瓶,按了呼叫铃。蓦然想起将这一切对一位亲密朋友诉说之后,亲密朋友引用的那句话:“低级的渣男玩弄女人的□□,高级的渣男玩弄女人的自尊。”
是吗?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道只是因为我想要的一直无法获得?太高的得不到就屈就低的?
她望向窗外,望向那个简琳和李唯互相交换姓名却不肯交换联系方式之后分头走入的雪夜,白茫茫的夜晚。
第7章 寒露
唐俐没有不满意于自己的名字,只是觉得自己名不副实,有时真的不够伶俐。
大雨倾盆的上午,醒来听见的是雨水洗刷窗玻璃的声音。不出门,所以怨不得雨,甚至还应该感谢它,不然自己在凌晨也无法入睡——差点成了彻夜不眠。其实到底睡着没睡着,她也说不清楚。人到三十四五,有时候失眠的状态是睡了等于没睡,医学上也许仍可称作失眠,但自己总难对自己交待。
这种时候,她就会觉得自己不够伶俐。不像卫纬。
怎么也想不到卫纬会是她失眠的原因。以往,相识多年的卫纬总是在她失眠的时候安慰她哄她渐渐放松的人——如果她深宵未眠感性终于大于理性、无奈地给卫纬发微信的时候,卫纬还没睡的话、会给她回消息——或者是在第二天上午醒来看到消息的时候,发来关心的话。
嗯,卫纬的关心,很多时候能把常人说来有流于表面之嫌的话说得温馨贴切,像是温度刚刚好的棉质衣服,被微凉的秋风吹得贴在皮肤上。卫纬始终会回复自己,就是忙着加班、加班到凌晨、几乎是(在卫纬自己看来)蓬头垢面地去睡、睡得不够睡得不好睡得噩梦连连的时候,卫纬都会回复自己(再次、再再次)失眠的杳渺求助,甚至回复得晚了,还会说,哎呀,我都忙忘了,我又忙忘了,我老想着我好像应该跟谁说句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