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特兰蒂斯(42)
走到十字路口,玉子伸手将她拦在身后,“小心。”语调温柔,不知道她是从不需要这样小心的:道路歪斜的十字路口,走路的人有,懒得走路的人也非常多。有的人笔直地站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双轮飞行器上,速度很快,大约也绷直了肌肉保持平等。她看着这人唰地从眼前过,正在快速分析双轮飞行器的功率——接着发现改装得不太稳定,一个发动机通过左右轮推进,但左右轮的功率一直有时大时小的差距,恐怕快了就会出事,使用者还没戴任何保护装置——这人就摔了,从三米多高的空中和另一辆飞行摩托撞上,凌空翻了个跟斗,掉在地上。
Linda好奇地看向那早在都市圈淘汰了的飞行摩托,双孔输出,上面有两女一男,男人带着半个黑漆漆的面罩——说是半个是因为面罩只能保护下巴到额头的部分,头顶的部分缺失了——开飞快,还不时在空中划出危险的线路,惊得他身后的年轻女孩惊叫连连;而坐在最后的年轻女孩似乎对此毫不介意,开启了全息伪装,给自己投射一身松鼠造型的连体衣,伸出手用镶嵌在指尖的摄像头自拍——另一只手也没有抓着前人保持安全,反而是按在脸颊上。
前一秒Linda还以为那是在用古老的方式装可爱,后一秒就敏锐地从缝隙里看见金属的纹路,知道原来那块脸颊是金属外骨骼做的。
哦,炫耀自己的新脸颊。
而那个摔在地上的人,挣扎着站了起来,缓慢升空,加速飞离。
“走吧。可算干净了。”玉子说。
“你从不坐这些?”Linda笑着问道。
“你也看见了这些都不安全。”玉子说,然后转过来对她笑了,“虽然说这里也没有什么安全的事。”
又往前走了一截,两旁的街道明显整齐了一些。商铺还是刚才的那几种,但是多出了许多药店和走街小贩。小贩们拎着、扛着、背着自己的商品,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Linda正快速扫描着每一个小贩的面部信息,却突然看见药店的伙计神色严肃,甚至满怀敌意——这个表情她很少见,但她认识。
然后就看见玉子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怎么了?”她抓住时机问道。
“没什么。这些——”大概是想了想,决定还是说,“都是韦斯普奇的人和店。我不喜欢他们。你也看见了,他们也不喜欢我。”
她本来不用问为什么,但还是问了。玉子想了想,道:“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总而言之,我不想害人,我爸爸也不想。但他们不这么觉得。不害人他们就没办法过日子。”
她本来想说点什么“你果然是这样的人”的话,但快速权衡之后,觉得不开口用眼神表达更合适,于是她望着玉子,玉子果然羞涩地笑了起来,“走吧,别看这些乱七八糟,我们快去吃饭。马上就到了。”
她于是没有追问在空中飞行的老式无人机是给谁送货,也没问这左手边写着大大的“四号”、“五号”的楼为什么这么安静,只是由玉子牵着加快脚步往前走:她能感受到玉子的手在出汗,脉搏也加快了。
这是什么?她忽然想起在山上的宁静日子里听过的一首歌,当那个女人还年轻的时候,端着琥珀色的液体,对着她一边唱歌一边喝。“Make it one for my baby/And one more for the road{21}.”
后来那个女人说,生亦何欢,因为生的道路通向了死,也因为这条路不通向死亡就长得无法忍受。
“到了。”玉子说。两人一道站在一幢通体用红色玻璃做幕墙的建筑,在孤儿城的一片灰暗和杂乱中简直是鹤立鸡群一般。粗略一数,有七层,微弱的阳光照在上面,的确比旁边金字塔式的、用红油漆涂红的红山大楼好看多了。
“好看。”她说
“我们走吧。”玉子不答,低着头往前,却果断地牵着她的手。
她看见门口站着妆容各异的女子,想起自己在追捕的逃亡的四人中有个相当美丽而妩媚。
她其实从来不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会被妩媚、冷淡、或者甜美所吸引。即便她使用。
作者有话说:
{16}亚伯拉罕一神教的三个分支。
{17}可见于《教宗与墨索里尼:庇护十一世与法西斯崛起秘史》
{18}黑人信教没问题,可是某些神父依然保持着种族歧视的观点不是很好笑吗?
{19}参见□□-2998或□□-001 Roget的提案,非常有趣。但我只是化用了这句话而已。
{20}意大利作家伊塔洛·卡尔维诺著。卡尔维诺的书都非常好看。
{21}Frank Sinatra
第九章
妻夫玉子其实对带Linda来琉璃大楼吃饭感到忐忑。她总觉得有点亵渎,可她找不到更好地方。她知道Linda可能来自都市圈,那里有的是自己无法企及也从未了解过的、必然非常非常好的各种享受;而放眼整个孤儿城,她能给Linda的最好的应该是在琉璃大楼——抛开家里的鱼与鱼翅,埃利诺家里的面条、番茄与香肠,以及卡尔德隆家中十七个厨子做出来的卷饼、神秘的绿色酱料和烤肉——的顶楼,有洋葱浓汤、长条似的面包和红酒炖牛排的卡芒贝尔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