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44)
“真不抓?”她以为这都是可以抓现行的事了。
“不抓。最好只是发现是谁,后面再追查。往安徽发报,未必是日本人。如果也是中国人,我们就要小心。”
她说好的,这就要走,又被德堂叫住,“去拿样家伙。”她于是下楼,在抽屉里选了一把伪装为梳子的匕首放在随身小包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一整条都归他们管的弄堂,来到街上。
一个人去,危险不危险?
可不危险的事,哪里来的刺激?
裴清璋再一次核对了发报的内容,确认无误。这才发出最后一行字,请求于三天后回复。三天后她到底是到这里来等着还是在老地方等着,就看情况了,看那天到底哪里安全。
幸好建立了这个电台。要不然今天还不知道怎么办。她一边关闭所有器材一边想,这虽然也是郁秉坚有远谋,可也够惊险了。而且是越来越险。一开始要她帮忙再建设一套电台以分散压力作为备份,一路的偷运设备避人耳目就够难了。之所以选这个地方,说是这附近住的都是苦劳力,要么累死了,要么不关心。可等她有空了来了、人家不也有晚上放工回来要做饭吃饭的?她要么早点来,顶着亭子间的热气和饭菜油烟在这儿调试,要么中午来,出现于本该无人的空寂的弄堂,小心躲避不要被人发现,上楼都放轻脚步。幸亏房东一早被买通了,她要躲避的只是一无所知的住户。
地方当然是郁秉坚选的,他有那个人脉和关系,带她来看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屋顶上可以当天线的晾衣杆,立刻问那上面可有空亭子间。郁秉坚见状笑起来,夸她聪明。
结果好不容易架设出来,还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用、好不好用,今天就迫不得已立刻要用。今天他们准备在老地方发报,刚要动手,放哨的忽然让他们快停下,有危险,远远地看见宪兵队的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奔着他们来的,但是为了万全,郁秉坚让她立刻走,到这里来发报,而自己留下。
她瞪圆了眼睛说不行,你留下不是更危险。郁秉坚笑道,不会不会,能保我的人很多,不要担心!
是啊,能有许许多多人愿意保释郁秉坚,而她没有。
她一路走来,一路快步,一路强装镇定,一路还复习着操作、复习着内容——哪怕自己过目不忘——复习着如果有危险应该使用的好几套说辞。
其实今天要发报的内容不是什么要紧事,但还是加了密。她背密码已经倒背如流,必要的话,她还可以利用自己和那边接收消息的姑娘彼此约定的只有二人知道的密码来重新加密,把消息安全地传递出去没有问题——唯一的问题是半路不要被人发现。
等她走到弄堂口,里面悄无声息,她不曾驻足,反而走进旁边的小巷,自隐秘的侧门上了楼。
发报完,关闭电源,藏好东西。她本来准备了烟盘在这里,预备着哪天不是自己的某人拿着条子来发报,发完就能烧掉。希望有这样的一天?还是希望没有?烟盘似乎也不是很可靠,夏天不然还是准备蚊香盘子吧,那样说得过去些。
一切都检查无误,她侧身在窗边瞥了一眼,老虎窗下,还是那条安静的弄堂。她攥紧了钥匙,开门,关门,锁门,动作很轻,她简直觉得除了自己就没有人能听见锁门的声音。
没有人,只有自己,于无人看见中来,于无人发现中消失。这样很好。如果能这样永远下去,直到这件事、这份差事彻底结束,那就更好了。
锁好了,她正从陡峭的楼梯上缓缓下楼,突然就听见脚步声。
有人上来了。
找地方很容易,汤玉玮看地图从来都不费劲,看普通地图她可以迅速找到最快路线,看军事地图她可以直接想象山川湖海。按照德堂的指示,她迅速的找到了最有可能有发报器的位置。无人的安静的弄堂,从晾衣服的情况来看就看得出住的都是穷苦人,不得已藏在租界里,便于给富人打工,收入大部分用来交房租买吃的,天天过的都是捉襟见肘的日子——要在这种地方藏一套电台可太合适了,只怕连住户都没有时间去发现它的存在。
可问题是,这么长这么乱、每一栋都至少住了三到四户人家的弄堂,哪里才是她要找的地方呢?楼密则视线狭窄,她四周看看,在身后对面的街上幸运地发现了一个三层楼的仓库。她走过去,用别针轻易打开了门锁,一路无人,小心攀上三楼,推开老虎窗。
视野不错,一眼望去,周围的弄堂房的屋顶几乎都能俯视或平视。如果是我,我需要什么?她想,在一个小房子里,安装一套设备,从外观上无论如何不能发现。只有一样东西可能暴露,那就是天线。天线不能单独架设,否则就是自投罗网,别说她专门来找,宪兵队从这楼下过都有可能看见。所以必须伪装。可以伪装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