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175)
站在外围看着其中一个陷坑,她想象了一下那情景,竟然有点屁股疼。
她以为这样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也以为不日就会迎来第二波进攻——即便对于反复被攻击的原因依然百思不得其解——谁知道一脸好几日都没消息,弄得她和霓衣都开始打算去弄点粮食了。二人正走到营地里找可能知道其他食物何在的小妖,竟发现好多小妖怪聚在一起讨论战法、努力演武锻炼。它们相当认真,所讨论的敌人可能的攻击方法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切实际,但到底只是小妖,身量、见识也不过如此,平日胆小怕事,现在的所作所为不知道是退无可退只能一战的逼迫,还是出于消解紧张的好玩。
“由它们去吧,”她对霓衣道,阻止了霓衣即将脱口而出的戏谑言语。“总比一直害怕强。”
“我只是想笑笑它们罢了,别山鼠们老不来,它们这样把自己的弦绷得太紧了,到时候没劲儿了。”
其实唐棣也这样想过,甚至对于自己她也这样说过。可她心中更多的是期待,奇特的期待。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行军布阵,记忆里从未学过。回忆就算不能推及襁褓之中,四五岁总能,记事起到现在她从来没学过,什么兵法,什么阵法,自觉一概不知。所以现在怎么就能了?
所以是天赋?
如果真是天赋——不,无论是不是天赋,她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自己的设计对不对。能带领弱小战胜强大,这比带领强大开疆拓土、或者身为强大战胜另一个强大更给她满足感,因为这种行为天然含有心怀苍生的大义凛然。
就这样又过了十余日,这天中午,两人正准备吃顿丸子做的好饭,突然西南面的岗哨就响起锣声。两人一前一后飞上楼顶,远远见数量更多的山鼠正蜂拥而来,她与霓衣对视一眼,霓衣留下指挥,她则冲锋陷阵。
从塔楼上跳下直扑敌阵的时候,她开始觉得前所未有的愉快——依然冷静,并且愉快,甚至笑着。
来啊,让我试试你们的斤两和它们的本事,来啊!
她抡圆了臂膀,向敌军的先锋挥去。
霓衣站在塔楼顶上,看着乌泱泱地山鼠涌入谷地,想起第一次交战时自己几乎被这些家伙们淹没的情状,霎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山鼠了解她,她不怀疑,也觉得按照这些匪徒的精明与作风,早就把自己了解透了,毕竟自己从来不算神秘。它们知道自己天生洁癖,厌恶肮脏,结果却使用那种手段来对付自己,打不过就先恶心你,拖延时间争取突破,顺便再拖来点不知是有法力加持还是抹满了毒药的铁链子——真是上兵伐谋,当时幸好有唐棣。
但当时她没有一丝余力去关注唐棣,不知道唐棣来救自己的时候是那样打,后来也没看,一切都是事后听旁人说的。再去问唐棣,唐棣说当时只是着急,语气依然镇定,她却听出一种熟悉的、不祥的痴迷劲儿,好像习惯了凶残就不觉得凶残了。所以,她们一道决定,这一次是她指挥,唐棣冲锋。
如果那天唐棣确实是为了自己而大杀特杀,那只要自己没事,自己不在阵中,唐棣就不至于再发狂了吧?是啊她不知道唐棣是不是在发狂,就像她不知道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吃了玉屑还发狂的,这一切都超过她预期,她不敢冒险。
无辜弱者重要,唐棣也重要,天秤的两边她无法选择,只能改变放置的方式让大家平衡。
她在高楼上指挥,其实只是按照唐棣设计的方式行动,半点差池没有,打着打着看看效果,竟然不错,山鼠竟然一时不能占分毫便宜,甚至推进不动。如果这样的势头能够保持,她就准备喊唐棣了,让她抓几个活口上来,她们审一审就有希望搞清楚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战争的——
突然,西北方的岗哨传来疯狂的锣声,她转头看去,那边出现的黑影移动得并不多快,好像一群人在走齐步,不紧不慢,尽着黑衣,手上还拿着武器。
人?
她定睛一看,不,那不是人,那是猿。头上的黑色毛发,错不了的尖嘴猴腮,人一样的身量,那是猿族,而且是大军压境。走在前面的那几个,似乎就是猿族的几个小首领,在危落走后,应该就是他们带头。
危落!她想到这里时,那几个带头的穿着全套华丽凡人衣服、却长着一张毛茸茸的猴脸的首领打老远就认出了正带人狂奔赶来的唐棣,箭也似的目光说着就向唐棣扎过去。
它们就这样变了,从走路,变成狂奔,从绷住肌肉,变成法力膨胀,有那么两个甚至当场崩开了衣服,露出壮硕的上身,手持武器向唐棣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