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220)

作者:尼可拉斯

霓衣。

于是她每天,不,每时每刻,都想看到霓衣笑,想看到霓衣开心——她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她应该开心啊,自己也应该开心,越是开心越是感到一种不满足。昨天听霓衣说当时在指挥塔上威胁钓星的种种,她看见霓衣眼里短暂的落寞,心里的怜悯立刻翻腾,须臾又为霓衣眼里升起的放松感到同样的快乐——这让不让她开心?让,但并不够。最让她开心的是霓衣会笑着回应自己的关心。你好吗?我很好,我很好呀。像个孩子。

好像对霓衣的笑上瘾,需要不断服食以缓解瘾的发作。

满足之余,她也想起,从前自己只在师姐身上寻找过同样的感觉。一开始并不能如愿,是到了后来师姐才像霓衣那样回应自己。这种回应的本质是她想要保护师姐,想要在地位上和师姐平等、被师姐视为平等甚至可以依靠,而不是单纯去依靠师姐——可惜并没有等到那一天。

自己等来,或曰最后遇见的,是此刻。

她自忖进入魔界以来,一开始是想忘记过去甚至忘记自己,如同把那一块的心切下来冻成石头,扔在冰冷的湖里,再忘记自己扔了它这回事。事到如今恍然发现,自己因为一心协助霓衣以“报恩”、经历了这许多,倒像是真的忘记了过去,忘记了过去的经历和那些经历中的自己,或者说被经历构筑、描画的自己。

现在,这一切即将结束,她们已经站在议和与拆分战争责任的会场上,自己又想起来了,还走到了新的十字路口——霓衣和师姐的十字路口。

师姐,你去了哪里?你是否已经转世投胎?现在托生何方,在哪里做着谁家的孩子呢?

每次在心底会轻轻呼唤,总觉得眼酸。

不管你在哪里,长什么样子,还叫不叫曹明子,我都会叫你师姐,你是我永远的师姐。

我其实很想和你再见面,可惜也许再也见不到了。茫茫人海三界众生,如果再相遇,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还能认出你来。

你走远了,我还在这里,我只有眼前了,只有眼前、现在的这个自己。

可自己是现在的自己吗?现在的自己,是否具有往日的自己的某个部分呢?如果有往日,自己就还是害死师姐的凶手,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再去爱一个人?

就像是因为无法偿还害死师姐的罪孽,而选择用自己的余生陪葬一般。

她明白自己是这样想的,明白这样做也许不对,但想这样做。因为无法偿还,也无法遗忘。忘记了过去我还是我自己吗?无法遗忘,就无法抬头向前,沉重的锁链是自己给自己拴在脚上的,让自己无法行动。

她在地府里听过的熟知的甚至会背诵的劝解之语让她明白,这种想法不好、不对、没有用,但是她做不到。她甚至会想,如果自己还怀有这种想法、这种深深羁绊在过去不知如何放下沉重包袱、甚至不想放下的自暴自弃之心,又怎么能去爱霓衣呢?又怎么去回应霓衣呢?

如果霓衣心里也有无法缓解的哀伤,自己有能力去治愈这创痛吗?她的手明明被沉重的锁链拉扯着,她想触碰,就能碰到霓衣吗?不会让她看了更难过吗?

也许自己根本不值得被霓衣爱。自己只值得这一块栓住自己的大石头。

其实最好是她们不曾相遇吧,不曾因为自己想要寻找前世而相遇在五真山顶元龟派,不曾因为镜儿和瘟疫在山谷最终结伴,不曾因为……

不曾因为种种已发生,产生如今。因为过去不存在,现在就可以不存在,就更不会有未来。或者时光倒流不可能,此刻也应该——

“你怎么了?”见她好一阵出神,霓衣忽然问道,脸上一半笑意,一半关切。

此刻要我躲开,我也不能了,已经分不开了。

怎么办?

“没事,有点出神,想别的去了。”她笑着说,努力笑得平常。霓衣把她上下打量一番,未及说什么,其他人来了。

伴随一阵清风拂过,出现在场地上的是巴蛇和怒特。巴蛇换了一套圆领长袍,外面的宽袍大袖与里面的细瘦身材全不是一回事,唯有纹饰依旧繁复得令人眼花乱;而怒特则一点装饰都没有,一样的麻布青衣,一样的黝黑健壮,也许唯一有的修饰就是从青丝到浓眉再到胡须,都很整齐,随风飘摆起来也整齐。

巴蛇带了一个侍从,怒特当然谁都没带——想想也是,哪些胖头鱼,谁能离了水?——说说笑笑从风中现身,一见她们,立刻走过来,如关心晚辈的中年妇女一样,长短东西问个不住,霓衣都笑起来,“我们这不是挺好的吗!都到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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