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穷碧落下黄泉(52)

作者:尼可拉斯

失而复得。

而我只有失去。

失去?

碧霞道:“玉修被卢俊彦所困,是命中注定一劫。她被困于水晶球时,以自身之力配合元龟派的大阵运转,是消她前世之业,为今生积德。而你,为了救下所爱之人,受天雷一击,也是必然。如今诸事两清,你们已经还干净了,可以自行离去了,往日之事,也一笔勾销。”

黎黛又是高兴,又是感激,正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时玉修又醒了,又是呼唤,又是落泪,哭哭笑笑——唐棣看了满心淌出柔情来,不防那边马晓舟就要开口说话,“拜见”二字不曾说完,碧霞道:“元龟派因为天时地利,用这本不该用的法宝数百年,如今命数已到,自该还去。你不要担心无了此物,门派不存。要知人在门派在,光是法宝,没有人,也只是个死物。我与你一道法旨,”说着,一道金光直射马晓舟掌心,散去后一道卷轴落在手中,“你拿回去,给你师傅,一切自然了结。去吧。”

说着,拂尘一抹,两道祥云托起众人,向东西相反的方向飞去。沙漠上只剩下唐棣在跪着了。

“起来吧。”碧霞的声音显得疲倦,“你和我回去。去见东岳。”

唐棣第一次跪在东岳的堂上,双手捧着竹节鞭,以示戴罪。四周寂寂,除了堂上正中坐着的东岳和陪坐在东岳右侧的碧霞之外,别无一人。

唐棣印象中,只是听过一两次这样的事,判官违反规定,等待东岳的处罚,总是闭门决断,犯事的人之后也就静静地消失了——不然呢?除了为数不多的负责处理的几个人,本不该有任何人知道下落。

但不曾听过碧霞陪审。

碧霞元君很少到这边来,正如东岳也不总是这么沉默一样。唐棣自觉宁愿听到申斥责骂,也不愿意这样沉默着。沉默是未知,未知引人猜测,猜测就是下注,就是一种向未来的赌博,一旦思考了会有什么可能,心中的天秤就下好了注,哪怕再想骗自己“不我要相信可能性更大的那个”也没有用,理性是天秤,感性、情爱,才是砝码。

一旦下注,就会有想要,就会有得失,就会有喜怒哀乐……

所以她不喜欢未知。未知当然意味着无限可能,但也意味着一切不确定,一切可能向正反向好坏等等变化的可能。

谁也不承诺你一定好或一定坏,混沌变化,无所依靠。

她好像听见轻微的裙裾摩擦的声音,是碧霞?她微微抬起一点视线,看见碧霞和东岳互相对视一眼,东岳便转了过来。

“唐棣。”

“下官在。”

“你到人间去,说寻找前世故事,承诺绝不违反条例,到底还是犯了。”

“是。”

“你有何话说?”

“……”她抬起头来,看着东岳和碧霞,看到他们表情如旧,仿佛有志一同,就像今天碧霞带她过来的一路上,也和刚才的东岳一样沉默——他们是不是已经想好了?是不是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真是与她无关的某种不可逆的苍天的力量。

“下官无话可说,甘受责罚。”

做的那一刻其实她没想过自己可能要承担的后果,只想过当下不那么做的后果。此刻做也做了,想也无用。这不是她自己悟出来的道理,而是面对过成千上万的后悔不迭的往生者之后想到的。自己想出来,未见得能真的应用于自己的经历。此时机会到了,她想践行一下。

“好个‘甘受责罚’,”东岳道,“无主孤魂司判官唐棣听旨。”

她直起上身,把竹节鞭举过头顶。

“汝自入地府为官以来,恪尽职守,奉公执法,屡立奇功。近因私事至人界调查,为救蛇妖,擅使法力,违反地府规章,现着革去官职,罚没鬼仙原有之法力,即日离开地府,永不叙用。姑念其曾立之功,将原有之修为并兵器留归其有。唐棣,你可听明白了?”

听到后来,她有那么一些不可置信,以为这跟了自己许久的竹节鞭,会被东岳手腕一转便带走。没想到还留给了自己,“下官明白了。”

“好。”说着,东岳伸出右手,双指凌空一点,唐棣身上金光冒起,渐渐在头顶形成一个小小的光球,飞入东岳掌中不见了。

“碧霞会陪你去取走东西,送你出去。”东岳说,“唐棣。”

“在。”

“你是个好判官,这一点,你要知道。”

“谢殿下。”

“去吧。”

她起身退出去,心知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听东岳说“去吧”。下一次,会不会就是自己死的时候?自己死的时候,会见到东岳吗?

自己会不会死,倒不是什么好想的,都是有朝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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