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29)

作者:尼可拉斯

她之前不觉得自己已经有一部分缓缓死去了,现在却突然觉得活过来。

章澈没有什么内心的感觉,只是觉得肩膀疼。她懒,本来人也上床了,却不得不把电脑打开加班,二者结合,就变成在被窝里端着电脑,端了一会儿屁股酸,就盘腿坐。等到做完,俩小时,腰有靠枕垫着还不觉得,肩膀到颈椎的酸痛就够了不得了。

唉。

世界上的确没有不累的加班,只是说加班内容让你觉得是否可以忍受。以前加班主要是写方案,现在加班经常是许多事情的杂糅,不用写方案固然好,审核方案就不怎么愉快了,何况审核之余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做,它们时不时出现,一个个都很急,从来不是一两句话能摁下去的,不断不断地打断她的注意力。

不能这样搞,她想,这样搞,那些被孵化企业支持不了怎么办?要承认人家的能力就那样,你不能要去一个一米七的人去打现在的NBA还要成为优秀的球员。要降低门槛,或者干脆让他们换一个比赛项目,反正公家只要结果,只要效果,怎么达成,是在旷野里寻找方法,并没有规定的路线。

职场是定向越野,人生也是定向越野,每个人甚至都拥有自己的旷野,区别只是,也许有地图也许没有,也许有也不相信地图,也许没有指南针,也许指南针乱转。

这理论越听越有点平行宇宙互相折叠的感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旷野,职场旷野的交叠之处就是需要合作完成的工作。作为leader,她要穿越自己的旷野不说,还要带领下属穿越他们共同的旷野,还要在某些小的旷野里当他们的指南针——

唉!想来想去,她也不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个办法这条路就好走多少啊!没有办法的办法有时候既不省时也不省力,只能满足勉强做到的底线。她觉得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好像也僵化了,难道是条条框框感受得太多了?可是实事求是地说,条框以内的范围还是很宽的,至少,审计还没有每个季度来一次,那就是自己累了?体力心力互相影响,创造力指数降低?

累又怎么样啊,难道能不创造啊?艺术家有的时候不也是被自己的焦虑推着走的吗?

她知道自己不是艺术家,也没有把自己的工作做成艺术的大师级的本领和资源,像个天天在百老汇演出、但是收入不怎么理想的配角演员,眼下能做不过老老实实工作罢了。

山外山人外人,到哪儿都有无穷无尽地限制条件和不得不,唉到底挣扎个什么劲儿,又为什么要觉得是挣扎……

她往后仰头,就此想驱散一点酸痛。正仰着,突然微信一响,刚刚放松一点儿的心情如即将睡着时被震耳欲聋的电话叫醒,固然面无表情,心里恶狠狠地诅咒着,是哪个讨厌鬼?!

一看是祁越,分享了一首歌。她点开,竟然就这么静静地听了2/3,觉得有点儿像轻柔的咒语,可能因为是日语,也没太注意歌词。只有那种感觉,特别真实,好像可以安然睡去,放弃很多曾经紧紧抓住、其实早已腐朽的东西,然后又轻轻地抓住什么看上去还没有形体的东西,因为没有形体,就不用费力,但也没有虚无缥缈之感,反而觉得安稳。

像是午后的一场安眠。

像——像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找到了温柔的安全感。

她已经忘记上一次没有安全感是什么时候了,很久不曾患得患失,很久不曾觉得担心,好像生活里再没有出现工作的麻烦之外的事,而自己太过专注于事业。一度也觉得这样也好,当然好,至少暂时,她还不觉得有什么角落是被遗忘的。又或者具有相当的信心,相信想起来的时候它们也不会落满灰尘。

就这么躺着闭着眼听了好几遍,内心平静非常,才拿起手机,给祁越发了一句,“真好听的歌啊。”

想了想,又写道,“让人很平静。好像站在不热不晒、只有温暖的阳光里。”

把这话发出去的同时,祁越发来一张照片,是在床上,放着一本书。

人民文学出版社,黄永玉,《无愁河的浪荡汉子》。

哦?这老头子还写书?

不等她回答,祁越引用她说的话,问道,“喜欢这首歌?”

“喜欢。”很喜欢。

“晚上听点轻柔的歌让人放松。”

“是啊。谢谢你,我正好在加班,加完了听到这个,觉得很放松。”

甚至加班都愉快了些。

“还在加班??”

祁越的两个问号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刺目,一看时间十点,她竟然就明白过来,祁越是在担心她还在公司,“在家,在卧室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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