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4)

作者:尼可拉斯

未几她收到了电话号码,想了想,打过去。思考的短暂时间里,她唯一来得及思考的,是对方的性别。不知为何,假如是个男的,她就会觉得恶心。倒不是说她厌男——她现在的这一群合作伙伴哪一个不是男的?团队里明明只有她一个女性——而是如果一个男人把自己的本子专门收起来,她说不好对方到底是出于什么意图,也克制不住地要往坏处想。

虽然不好,但也没法。

电话响了几声,被按掉了,她一愣,短信立马过来,礼貌地问她哪位,有什么事。她说明情况,然后提议马上叫个跑腿来拿。她急于办公,虽然不是十万火急地需要本子和本子里的内容,但她想了结这件事。

了结意外,恢复原来的平静生活,即便原先的平静生活也许并不多么值得留恋。

然而对方未置可否,只说稍等。

稍等?

怎么还会有稍等?

可是难道我又一个电话打过去?显得我多急不可耐呢?我——

一个电话进来,她看眼熟,好像是刚才发短信的号码,“您好?”

“章女士是吧?”

是个女的,声音还蛮好听。

她说是,对方介绍自己就是某某酒店人力资源部的祁越,“不好意思刚才在领导面前没法接您电话,您看这样好不好,我正好要到贵司那边去,现在出发,到了打您电话,送到您楼下好吗?”

热情友好,加之跑腿钱和咖啡钱可能差不多,今天也还没喝咖啡,那就请对方喝个咖啡吧。

她说好,内心里并不去想、也就遑论承认,她是因为对方是个女的且声音好听才这样选的。其实世界广大,性别歧视也不止于某一两种形式,人人心里都有因喜好而生的一杆歪秤。

祁越心想,得感谢这个章女士,否则自己怎么借故请假开溜呢?她说昨天去开会捡到了重要客户的笔记本,上级茫然地回了一句“啊”,她又说路过的时候捡到的,把整个事情说得都像因为她心里有顾客、心里有服务,即便平时一不见顾客、二不做服务。

上级听完,似乎也没有转移多少注意力,依然直勾勾盯着手机,她的手机此时停止了震动,平静未几,又滋滋一声,划开一看,是本子主人的消息。

她不知怎么回答,实话说,早上的会一开完,她就想开溜,天知道下午再回去又变成什么样子?至少——

“祁越——”

上级出声,她看过去,“下午那个会你代我去吧,我要参加给董事长的汇报会。”

她巴不得,“汇报会?”

上级说了一下大概,也明白她的想法,“不用你做材料。”看一眼她手里的漂亮本子,“你要去就去吧。”

于是她才回复消息,和那位章女士约好时间,说跑就跑。

她是巴不得跑,早上的会开得直恶心。近期工作总结反思,还要专门来个会,说得好像晨会还不够似的。开就罢了,怎么各部门的枪头全部对着他们?平时干活的时候,有好事巴不得HR不要掣肘,我用二百个人堆出好服务就行,不要管我人力成本超支;没好事就是都是HR的事,不是人不够,就是招来的不好,或者非要用小时工替代、小时工不行,甚或今天这样的,说激励奖励的制度不到位。

祁越坐在那里都要笑起来了,运营一切好干的事情我都不用干,一切不好干的都该我来干是吧?

然而也坐在那里的总经理似乎并没有站出来把事情说定的意思,连调和意思也没有,仿佛只是专门开个会让大家把对彼此的意见吵出来——现在看来没有对彼此的意见,只有稀里哗啦全部针对人力资源部的意见。

有的人只是在生命某个阶段置身里外不是人的处境,而HR,她一边抱着手臂端坐原地、摆出臭脸给所有人看一边想,就如同在一个到处都是镜子的房间里,怎么照都不是人。

偶尔扭头看看上级,还好,也波澜不惊的样子,相处两三年,彼此都被对方传染,比如上级被她传染了对同级别傻逼的不屑一顾。

散会,没有GM定调,往下干啥也说不定,结论也没有,后续只是让大家回去各自思考“自己该怎么办”,重点是自己,不是别人。于是大家散会,起身,鱼贯而出。上级看她一眼,她当然理解那眼神,但又看看左右,竟然对上了GM的眼神,那个眼神她也懂的,是一种寄望,一种期待,含着难以协调不同需求的无奈。

得跑,她的直觉告诉她,至少不要在面前。真叫GM想起来自己这号人然后叫去了,无论上级在不在,n+2越过n+1给自己派活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人不在说不定就免了。

跑。

回办公室放下自己的笔记本,上了个厕所,想了想要不要开车——不开,开车就好像跑得很彻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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