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78)
或者说,其实我们从来不知道那是否是我们真正想做的,这个答案只存在于我们想做的那一刻,动念发心的那一刻,一旦上路,我们随时都会改变。伟大的坚贞的忠诚的,不是发愿,而是一直坚持,世事变迁,初心历经蒙尘磨损,细看依旧。
可是万一,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初心是什么,所有的无非许多“以为”呢?
她无法回答自己,只是回复道,怎么了这是?
说抽象终归无法辩明,人生一堆鸡毛蒜皮,有时不过抓到牌就走下去。说不定这种人生倒还比每一步都自觉有所选择来得好。
我不知道。薛澜说。我只是有一天下午醒来,发现儿子不在家里,丈夫也不知所踪,空空荡荡。我给他们打电话,他们都有各自好玩的去处。而我呢?我忽然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
我原来曾经有那样忙忙碌碌的人生,一步一步,从这里到哪里,奔向一个又一个目标,总是“为了什么”。这样不对。我丧失了我自己。
要这么说来的确都没错,她也支持薛澜找回自己。可是——
她发去一个抱抱,然而问薛澜,那么现在你打算,
打字到这,停住。这一切和离婚有什么关系?当初,薛澜觉得事业牵绊了她拥有幸福的追求(并且的确没有任何休息),于是“毅然决然”;现在,薛澜觉得婚姻影响了她的自我存在、独立人格,又想“毅然决然”了吗?停停停,啊停停停——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她问。后面紧接着打好了一句,其实不是非要离婚不可。然后复制,删除。
过了一会儿,说想协议离婚,然后按照婚前财产公正的结果把自己的那一部分拿回来就好,然后再说。接着就问她还有没有当初老伙计们联系方式。
有一说一,她忽然想说,我有,但是大家应该拉不回来了,而且我还认识一个叫唐蕾的姑娘,你要是烧的慌,你那儿去行不行?只不过转念一想,要是那样只会出现和唐蕾老公争夺控制权的恶劣情况。她还是不要里外不是人了。
到了,她只是回复薛澜说节后再说吧,大家都分散了,各有各的事业。薛澜说好。薛澜说也行,又道歉说忘了大家在过年了。
想了想,在不服输的求知欲和好胜心与人道主义加自保心态之间,她还是追问薛澜,老公孩子去哪儿呢?
打牌的打牌,踢球的踢球。
哦。男人嘛。说完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底气还是有些不足,换成感叹“女人嘛”可能就特别腰板硬。
过年没和朋友们聚聚——这话不能问。朋友们是怎么星散的她还不清楚啊。要不当个天使投资人——这话也不能说,这等于马上在薛澜兴头上浇冷水,以她的了解,这样做绝大部分情况下只有反效果。再说了,老话说未经他人苦,是吧,改天趁对方心情好,叫出来问问得了。贵妇留在自己的豪宅里,感叹无处可去,自我丧失,就差一杯红酒,就要完全彻底脱离劳动人民的柴米油盐、走向萨德侯爵式的癫狂了。小资产阶级?不能够,小资都颓废,只有这号人没玩没了地折腾。
她大可以尽情忽视上学的孩子(反正有保姆)、操盘的老公,继续创业,犯得着离婚么。凡事all in,也许只是自觉的all in。
等你空了,咱们聊聊?她说。发出去就觉得失言,只好立刻补充,不,是等我空了。
那边说好,也就打住话头。她见父母还未回来,呆望着手机,很想和祁越说,诶,我有个朋友,真是疯了。
祁越可能也想说,我有个朋友,我也觉得她疯了。但也得等一会儿,因为她现在正面对着餐桌那边的许梦雅,心里有一堆“啊??”
她不排斥许梦雅什么都告诉自己,她乐意之至。可是相亲之后怎么和一位男士睡了、细节如何,她就实在不想听了。不是因为任何排斥,仅仅是因为太隐私,觉得自己不该听。再好的朋友,若非有疑惑或对方需要,她实在不想知道那么详细。许梦雅那次被打住话头,一个愣神,此后只是更新相亲的轶事,一如她们过去沟通的常态。骂骂油腻的男人,没有人会觉得是什么不好的事。再说了作为许梦雅永远的娘家人(她也实在不觉得自己身边还有能让她婆家娘家两头一起占的优质男士),她不骂男方,难道骂许梦雅?
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觉得许梦雅新相亲是好事,毕竟对方毫无恋爱经验,性子也软。万把块钱的事,买经验还是值得的。何况许梦雅还有个一直在后面完全出于传统而不是其他任何理由在催婚的妈。
相亲就相亲,多见点人没坏处。
这样的日子快快乐乐持续了半年,中间她甚至觉得有一段儿许梦雅遇见的男人还不如许梦雅的老板有“意思”——如果只是普通的作,普通的油,普通的拧巴,哪有不油但拧巴让你怀疑他是不是原生家庭受过很大伤害的人的作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