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90)
第二十九章
丁语莲是章澈的艺术家朋友,这是常规的介绍。丁语莲是章澈的“狐朋狗友”,这是章澈父母的介绍。丁语莲是祁越遇见的第一个章澈的朋友,这是她的印象。此外可以加的标签就多了,比如张扬,比如艳丽,比如“教父”。
但无论如何,丁语莲总是带来一些“惊喜”,以至于祁越渐渐觉得这人命蛮好的,总能逢凶化吉。一开始是她问章澈,“她总是这样?”后来是她自己感叹,“她总是这样!”
这夜,两人喝得微醺、心情也不错,便想要走——里面空调实在太热,喝了酒就更热,叫人只想出去走走,祁越还怀着想把章澈的手揣在自己大衣口袋里慢慢捂的心——快到门口,正在穿衣戴围巾,章澈对着一个方向挥手告别,她顺势看去,发现是丁语莲。那时章澈的眼神已经收回,低头在整理自己的围巾,虚空的交汇中,只剩下她和丁语莲。对方长着远山含黛似的眉毛,一双水雾朦胧的大眼,平心而论,她觉得只是不如章澈好看,走出去可以秒杀一群路人。
而此时那双眼睛带着整张脸似笑非笑,有那么点愉悦,又有那么点挑衅,一副具有道德上优势地位(而不是实力上,这很明显)的打量,仿佛想就此把她看穿。恶意固然没有,好意也不算很多。
罢了,章澈的朋友嘛,现在的自己于人家而言就是个外来入侵物——这就不错了,说不定在有些人心中自己就是“登徒子小赤佬”……
刚推开门还没踏出去,一阵冷风往里吹,却被一阵背后传来的吵嚷装了出去。人声听来语气不善,祁越觉得不理会最好,或者至少先出去,章澈倒是警觉地先回头。她回头,她就跟着看,正想劝章澈先离开是非之地别看热闹,就发现章澈的眼神迅速从好奇变成了关切,甚至还有点着急。
她想劝阻,章澈立刻解释,那是我朋友。
急人所急,回头一看,几个酒客聚集一处,其中三个在吵架,其中一个叫丁语莲。
就这么顷刻之间,吵嚷已经从类似于东北大哥叫阵的“你瞅啥”和“瞅你咋地”走向了小说与电视节目都要消音、但是现实中的确存在的很多“哔哔哔哔”的脏话。眼看情势不好,一会儿醉鬼动起手来挨不挨打都是次要,进派出所就是一晚上的事了,她对章澈说一句“等我一下”就穿越人群走了过去。
事实上,她固然考虑到对方是章澈的朋友、更考虑到不想章澈浪费一晚上,还考虑到一点:谁都没有必要进局子,甚至留案底。
上前一看,不断和丁语莲对飙脏话的男子,满脸都是过度疲劳,眉毛下面眼圈发乌,和嘴上的胡茬有一比,神智也不怎么清醒,嘴上除了脏话之外就是“你说啥”;而丁语莲的眼神迷离,看来喝得也不少,但嘴上好歹还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断重复的脏话之外,记得骂一句,“谁让你碰我?!”
难道是咸猪手?
“我(哔哔)什么时候碰你了?!老子就、就打这里过!”
一支手臂横在两人中间,她背对着丁,大半个身子挡住还在吧台座位上没起来的女士,对醉汉和后面努力拉住醉汉的男子说,好好好,慢慢来,慢慢来。其实慢慢来啥呢?不重要,先软化。
醉汉看了看她,眼神里看得出有限的脑力支持不了太多火气,有点茫然,但想要举起的胳膊是放下了,“我、我、我没有——”
后面的丁语莲叫道,“你就是撞到我了!骂你两句怎么了?!”
哦,那看来不是咸猪手?
这时候她发现自己分身乏术,其实应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才好拉开,不然放过了流氓也不行——可是人已经站在这里,如果转过身去,给两个男子的印象顷刻就会改变,并不利于解决问题。优先不要动手,其次要是真的没啥就散了,但是她要怎么确定“没啥”?问吧台的酒保?看没看见不说,愿不愿意说?或者旁边的顾客,她——
熟悉的香水味飘过来,是章澈,接着她就听见章澈的声音轻轻地说:“好好好,你先放松,喝点水,喝点水。”
她不好这就看向身后,但顷刻就有了相当的底气,开始望向壮汉身后的男子,对方接受到信号,立刻解释,说都是喝多了,走路不太稳,可能走着走着歪了一下,碰到这位,不是故意的,“大家只是有点口角,口角而已。”
她看对方样子,不像撒谎,而身后的丁嘟嘟囔囔,说就是碰到我了,“不长眼睛啊!”眼前的醉鬼骂骂咧咧,说那又怎么了,“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这是成年人聚会休闲、散发班味的酒吧吗?怎么听上去像是初中生甚至小学生的课堂?这是一个声名不算显赫但创意的确多多的艺术家说的话?这是一个大冷天只穿背心、肌肉拉丝青筋暴起的大哥说的话?她心里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