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的言,世的界gl[姐狗]+番外(60)

作者:四只碗

其实从这一句话开始,李安衾便已经陷入了惶惶不安中,她是如此相信当年李促对自己的告诫,并情不自禁在那人对自己的每份好上多揣测几分。

李安衾已经被亲人背叛过太多次了,所以她不想再失去陆询舟。

但她的小山依旧那么清醒而独立,就像是当年一样,可以随时可以从这段感情中抽身而去。

于是她慌了神,当圣人下诏缉捕坊间反对科举改制的士人时,夜间大雨倾盆,她在书房中悄悄找出陆询舟私藏的手稿时竟然瞥见了“儒毁”的字样。

两日后,长清公主府雨后走火,幸在下人们救火即使,仅仅烧了半座西院,唯独可惜的是书房中的万卷藏书被付之一炬,令无数好书之人闻罢唏嘘不已。

寒春静夜,三更。

书房里飘着焦灰的余味,李安衾攥着烧剩的半卷《儒毁》,腕间白玉镯磕在案角,碎冰似的声响惊醒了屏风外打盹的狸奴。

“陆接舆?”

她将残稿掷向满地灰烬,纸页在空中展开“儒毁而君毁”的墨痕:“好个楚狂人,你当李琰的鹰犬嗅不出这是已故陆沛国[三]的笔锋?”

陆询舟倚着焦枯的博古架擦拭仅剩的端剑,拭净的剑脊倒映出那双湛然的丹凤眸。

那人选择沉默。

李安衾忽然笑了。

纤细柔腻的食指划案上的花纹时沾了灰,女人拾起一张残稿,语气冷冰冰道:“你以为辞了官就不是士大夫?每月吃着本宫三万户的租子,如今倒骂起朱门来了。”

残剑入鞘的刹那,铜炉里爆开一枚火星。

“所以你烧了我的书稿。”

陆询舟的声音至今仍然保持着往日的温和,只是这恬静之下不知抑制着多少万丈波澜的咆哮。

李安衾清清淡淡地支着半边下颚阖目,语气平静:“询舟,你莫要空口无凭。”

雕花窗户忽地被夜风撞开,卷着春夜的料峭寒风扑灭半室烛火。陆询舟缓缓靠近她,夜风拂过衣袍的下摆,又掀起满地残稿作飘絮乱舞状。

黑暗里玉佩鸣鸾之声骤响,李安衾抬眸毫不畏惧地迎上那双在夜色中清明如昨的凤眸,女人笑了,纤纤玉手抚上那人的腰带,

“小山若真想当狂士……”羊脂玉带扣“咔嗒”轻响,“何不把我也烧成灰?”

清冽又无奈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骤然响起。

“你……为何总是这样?”

“这样?”

李安衾在心脏的剧痛中轻笑出声。

她虽已是知天命之年,但平日保养得不错,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总以为是三十出头的妇人。即使如此却也逃避不了晨间对镜,亲眼看着那些皱纹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爬上眼角。

李安衾恐惧衰老,更恐惧衰老会带来的别离。

别离,意味着目送,他们的背影毅然决然,不曾为李安衾停留半分。

浮生五十载,她本应看惯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却仍然无法免俗目送时的悲伤。

十岁,她躲在衣柜中窥见皇姐在东宫中大火中迎接死亡。

十四岁,她在城楼上目送少时最初的心悦之人在夕阳的余晖中出征。

十九岁,她目送着皇兄下葬皇陵,亦在紫宸殿中聆听父皇对她的临终托付。

二十岁,她目送与她决裂后的爱人走入书房外无边的夜色中。

二十一岁,她目送着失魂落魄的母后带着脖颈上的掐痕从紫宸殿里走出。

二十五岁,她目送着生父燕王一家做成的人彘被木车载着驶出宫门游街示众。

二十六岁,她目送皇妹孑然一身走进相国寺。

三十五岁,她在饯行宴上望见了站在暮色中惆怅的少年天子。

四十六岁,她目送年轻的孩子[四]出府登上去往长安的马车。

忽然,李安衾用力拽着陆询舟的手按向心口。

“摸到了吗?这里是跳着的,它也是用血肉做的。可是,有些血肉本就不该长在痛苦上,”尾音化作气声,“你明白吗?”

烛台轰然倾倒,烧焦的书籍残页腾起火苗。陆询舟望着浮动的光影,忽然想起景升八年的深冬,案边的长清公主殿下慵懒地支着下巴一目十行地阅过奏疏,阅毕,她只是淡淡回绝道:

“陛下是与士大夫治理天下,而非黎民百姓。”

话尾儿未落,玉笔点着她的策论,柔声道:“小山你可知,越是锋利的剑,越要锁在好看的鞘里。”

“殿下。”

思绪回到当下的陆询舟莞尔。

“其实——您烧的不是书,是怕我变成您握不住的剑。”

话音刚落残剑出鞘,被用力砸在地上,长靴踩在昔日装饰名贵的宝刀上,狠狠碾过断脊。

“现在您满意了 ”

李安衾保持沉默,窗外更漏声滴碎漫长沉默。许久,她拾起半幅残稿盖住炭盆,火舌贪婪地吞没“哀民生之多艰”的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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