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忘了也没关系

梁蕊说到做到。从那天起，她彻底收起了所有的悲伤、愧疚和那些沉重的过往，仿佛真的将自己格式化，变成了一个全新的“梁蕊”。

她不再是那个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冷峻总裁，也不是那个背负着血债、试图推开爱人的绝望守护者。她只是一个每天准时出现在医院病房，笨拙而执着地试图靠近一个“陌生人”的女人。

凌妤的身体在缓慢而艰难地恢复。股骨的开放性骨折让她经历了多次清创和修复手术，每一次换药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难以抑制的冷汗。颅脑损伤带来的眩晕、头痛和认知上的混沌感也如影随形。最让她不安的，是那片空白的记忆。她像一张被彻底擦除的纸，只留下一些模糊不清的轮廓——她知道自己是凌妤，知道钢琴是她生命的一部分，记得一些音乐知识，但对具体的人、具体的事，尤其是车祸前那段时间，一片茫然。

梁蕊成了她病房里最常出现的“访客”，也是最让她困惑的存在。

“凌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梁蕊的声音总是放得极轻、极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她每天都带来不同的东西——有时是一束沾着露水的淡雅小花（避开浓烈香气的，怕刺激她），有时是几本精美的乐谱（卫婧说音乐可能有助于刺激记忆），有时是包装精致的、据说对骨骼愈合有益的汤羹（她亲自盯着厨房熬的）。

凌妤看着这个美丽却难掩憔悴的女人，眼神依旧陌生而疏离。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善意和某种深沉的关切，但那份关切太过沉重、太过炽热，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和想要退缩。

“好多了，谢谢。”她的回答总是礼貌而简短，带着明显的距离感。她接过花，放在床头柜上；翻翻乐谱，目光却无法聚焦太久；面对汤羹，也只是象征性地喝一两口。她无法解释，为什么看到梁蕊眼中那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的失落时，自己心底某个角落会泛起一丝莫名的、细微的刺痛。

梁蕊并不气馁。她像对待最珍贵的瓷器，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她不再试图去碰触凌妤，哪怕只是指尖。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有时处理一些必须由她过目的紧急文件（秦婉之会送来），更多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凌妤，或者轻声读一些舒缓的散文或音乐评论给她听。

“今天阳光很好，我推你到窗边晒晒太阳？”梁蕊提议，眼神带着期待。

凌妤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打着厚重石膏的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梁蕊立刻像得到恩赐般，脸上绽开一个无比明亮的笑容，那笑容里纯粹的喜悦让凌妤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小心翼翼、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凌妤抱上轮椅（尽管有护工，但她坚持自己来），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呵护，仿佛凌妤是易碎的琉璃。

推到窗边，阳光洒在凌妤苍白的脸上。梁蕊细心地替她调整好毛毯的角度，挡住可能的风。她站在轮椅侧后方，目光贪婪地描摹着阳光里凌妤安静的侧脸，贪婪地呼吸着这失而复得的、平静相处的每一秒空气。她多想伸出手，拂开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但手指动了动，终究还是克制地收了回来。

“外面……是什么树？”凌妤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看着窗外摇曳的绿意。

梁蕊立刻靠近一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香樟树。春天会开很小的花，有淡淡的香气。夏天叶子很茂密，很凉快。”她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耐心地描述着，仿佛在介绍一件稀世珍宝。

“哦。”凌妤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她看着树叶在阳光下闪烁，听着梁蕊温柔的声音在耳边流淌，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平静感弥漫开来。虽然依旧陌生，但这个叫梁蕊的女人，她的存在，她的声音，似乎能驱散一些心底深处莫名的恐慌和空洞。

秦婉之每次来，看着梁蕊那近乎卑微的、全副身心都系在凌妤身上的样子，心里都酸涩不已。她看到梁蕊如何小心翼翼地藏起所有疲惫和公司里堆积如山的压力，只把最温和耐心的一面展现在凌妤面前。她看到梁蕊如何一遍遍询问卫婧凌妤的恢复情况，事无巨细地安排着最好的康复方案和营养餐食。她也看到，当凌妤因为疼痛皱眉、或者因为记忆空白而流露出茫然无助时，梁蕊眼中那瞬间闪过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心疼。

“梁总，您也要注意身体……”秦婉之忍不住劝道。

梁蕊只是摇摇头，目光依旧追随着病房里的身影：“我没事。只要她一天天好起来，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这份“重新开始”的守护，成了支撑她熬过每一个长夜的精神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