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与公主决裂前(76)
冬日风寒雪毒,满园花草被打落,浮出一片萧条来。庄语安还没出来,流萤四周看了看,觉得身处之地眼熟的很,尤其是,十步开外那棵玉兰树。
流萤看了看,朝着那树走过去,伸手在沧桑的树皮上抚过,心底呼之欲出的东西醒过来。
哦,原来是这棵树啊。
想起少时孩童稚气,流萤忍不住想笑。
那应当是入宫第一年的春,那一年的冬雪过去后,立春时,流萤与二公主的关系已比初见时亲近不少,虽然二公主还是常常恼怒,习惯指责,时不时横眉冷目敲打自己,比如递笔时慢了一瞬,研墨的水少了几滴,写字的纸铺的不平整,诸如此类小事做不好,都免不了被二公主瞪着眼睛数落一番。
受些数落倒是无谓,哪家陪读不挨骂。便是寻常大户人家里的少主陪读,也免不了要挨骂挨打,相比之下,二公主已算很不错。
二公主时好时坏,除去坏的时候,流萤收了笑,发觉记忆里剩下的,都是些裴璎待自己的好。
二公主会把精致的糕点揣来尚书苑分给自己吃,会在博学指责自己时站出来挡在身前,甚至自己生病时,宫里没人管一个小伴读的死活,只有二公主记在心上,把公主圣上才能用的上好药丸塞到自己嘴里,战战兢兢道,“许流萤,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许流萤,你可别死了啊。”
那时候,二公主还唤自己许流萤。
孩子之间总比大人容易亲近,春日过去便是暑天,难耐的暑天过去后,十岁那年的秋日来临时,二公主已经很少责骂自己,有时不慎犯了错,以为会挨骂,抬头却只见二公主笑眼弯弯看着自己,摇摇手指道:“许流萤,又不小心了哦。”
也是那一年的秋,流萤第一次听二公主提起大殿下,怒气冲冲的小孩子,红着眼睛哭诉,又怕被旁人听去,便拉着自己来到这棵玉兰树下,一边骂大殿下,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个没名字的布偶娃娃,随手抄了块石头猛砸,砸的那小人儿面目全非,脑袋开线,里头棉团蹦出来,白花花像脑浆。
流萤起初觉得害怕,自觉不该卷入两位殿下之争,可听着听着,听二公主说大殿下如何言辞狠毒,如何欺凌霸道,甚至只因二公主喜欢春和殿后苑一座凉亭,常去那里玩耍,大殿下便命人拆了那凉亭,挖了坑蓄水,养了一堆鱼在里面,气的二公主提刀想杀人,一边骂一边哭。
流萤也不过十岁的年纪,再是恪守规矩,也有些孩童心性,听的来气,心疼极了二公主,脑子一热夺了裴璎手里破布娃娃,就手抄起石块在地上挖坑,轰轰烈烈挖出个坑,用力把那破布娃娃扔进去,埋了土,还要气愤地踩一踩,把那土踩实了,才舒爽地看向二公主,“殿下别怕,给她埋得深深的,保管她兴不了风,作不了浪。”
二公主眼含泪光,看向流萤时,如看天神。
前尘旧事如云烟过境,看得见,留不住,哪怕伸手去捕捉,也只有掌心一抹怅然,叫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无奈得很。
流萤的手离开玉兰树粗糙的树干,垂眸看向脚下所踩的位置,不知那破布娃娃可还在地底下。想来即便没被人挖出来,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烂在土里,和底下错杂树根混为一体了吧。
庄语安还没出来,耳边却传来了几声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流萤转头去看,回忆戛然而止。
几张面孔,熟中带生,流萤认出来,其中有几位是自己从前在尚书苑的同僚,不知是年岁大了,还是被尚书苑日复一日生活磋磨太狠,看着竟有几分岁月痕迹。
这几位都年长流萤几岁,早入宫几年,按理说,更比流萤有资格出尚书苑,去别部谋个差事的。只是宫中生存,有靠山与没靠山的,人生却是两幅境界。
流萤能跟着二公主参政,入天官院,剑指东都府,眼前这几位昔日同僚,大抵却只能蹉跎一生,留在尚书苑做个小吏,稀里糊涂一眼到头。
读书人,都是有些愿景的。流萤心里明白,因而看见眼前几位望向自己的眼神忌恨中带着鄙夷,也不觉恼怒,只客套颔首,权当打过招呼了。
其中一位却有些不忿,嗤笑道:“这不是二公主身边红人吗?怎么没去启祥宫,来尚书苑这老地方了?”
另一人跟着接话,斜眸看许流萤,似笑非笑道:“诶,可别乱说话哦,今非昔比,早不是以往好日子了,哈哈哈!”
有人接话,生怕话掉地下:“可不是嘛,如今出入启祥宫的,可是咱们庄修撰,不是什么许大人啦!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