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启明(111)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闷痛,却也奇异地驱散了些许萦绕不去的冰冷寒意。她看着姜临月刻意避开的侧脸,看着她紧绷的下颌线条,看着她放在膝盖上、指节微微用力的手……忽然间,她明白了。明白那份看似冷静疏离的外表下,或许也藏着与她相似的、对于刚才那场对峙、对于“雕塑家”那番威胁、对于未来不确定性的……波澜。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光,穿透了厚重的疲惫。
季梧秋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再闭上眼睛。她只是重新放松了身体,将左手缓缓摊开,平放在身侧的担架床单上,一个不再设防的姿态。然后,她再次闭上了眼睛,但这一次,她的呼吸似乎比刚才要平稳、深沉了一些。
姜临月虽然看着窗外,但眼角的余光,却将季梧秋这一系列细微的动作和变化尽收眼底。她看到季梧秋摊开的手,看到她重新闭眼后眉宇间似乎舒展了一线的弧度。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松动感,在她自己紧绷的心弦上悄然蔓延开。她依旧没有回头,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却不知不觉地放松了力道。
救护车依旧平稳地行驶着,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沉默,与之前的已然不同。
它不再是一片空旷的、充满不确定的虚无,而是被一种无形的、细腻的丝线所填充。这些丝线,由共同经历生死险境的默契、由对抗扭曲邪恶的同盟、由刚才那短暂如星火般的触碰、以及此刻这无声的、彼此心照的靠近所编织而成。
它们纤细,却坚韧。
它们无声,却震耳欲聋。
它们连接着担架床与座椅,连接着伤痛与冷静,连接着两个在黑暗中彼此确认、相互支撑的灵魂。
第63章
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尚未完全从嗅觉记忆中淡去,研究所那夜的冰冷与疯狂仍如同幽灵般在意识的边缘徘徊,新的阴影已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而无声地弥漫开来。季梧秋的右臂仍悬吊在胸前,绷带下的伤口愈合带来持续的痒意和隐痛,像某种不甘沉寂的提醒。她和姜临月刚刚结束与许伊之的简报会议,关于“雕塑家”和“衔尾蛇”的调查暂时陷入了僵局——加密日志的破解进展缓慢,私人卫星的线索如同断线的风筝,那个组织仿佛人间蒸发,只留下“雕塑家”那令人不安的威胁在空气中阴魂不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平静中,第一份报告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宁静。
案件发生在城市另一端,一个高档公寓内。受害者是一位知名的独立音乐制作人,被发现时,他坐在自己那间拥有顶级隔音效果的录音棚控制台前,头上戴着监听耳机。初步尸检报告显示死因是心脏骤停,无外伤,无中毒迹象,现场没有任何强行闯入或搏斗的痕迹,财物完好。一切都指向自然死亡或意外——除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细节。
在控制台的推子上,用某种近乎透明的、只有在特定角度光线下才能看到的荧光凝胶,绘制了一个极其繁复、不断回旋的螺旋符号。而在受害者面前的谱架上,摆放着一份乐谱,上面并非他生前的作品,而是一段从未被记录过的、结构极其不和谐、充满了刺耳音符与诡异休止的旋律。法证人员尝试播放这段旋律,仅仅几秒钟,那种扭曲的音频就让在场所有人产生了强烈的生理不适,头晕、恶心,甚至有人出现了短暂的耳鸣。
“幽灵作曲家”。这是内部简报上给这个未知凶手起的临时代号。
季梧秋和姜临月站在技术科的分析室内,面前的大屏幕上并排显示着现场照片、那螺旋符号的特写、以及被数字化后的诡异乐谱波形图。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旋律带来的不适感。
“不是‘雕塑家’。”季梧秋的声音带着伤后初愈的沙哑,但眼神锐利如初,“手法完全不同。没有□□上的折磨,没有仪式性的展示。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侵入和标记。”
姜临月凝视着那个螺旋符号,眼神专注:“符号带有强烈的催眠或意识引导倾向。螺旋通常象征循环、陷落,或者……某种无法逃脱的漩涡。而那段音乐……”她调出了音频的频谱分析,“特定的频率组合,尤其是那些超出常人听觉范围但大脑仍能感知的次声波和超声波段落,被刻意放大和扭曲,可能直接作用于边缘系统,引发极端的恐惧、焦虑甚至生理崩溃。”
“心脏骤停……可能是极度惊恐下的应激反应。”季梧秋接上她的思路,眉头紧锁,“凶手没有亲自到场?通过某种方式,让受害者自己‘听’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