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挽长发定终身(153)
“那可怎么办?大将军会死吗?”
将门之家对“死”之一字非常忌讳,况且宣平侯府不足一年之际三人大丧,主子虽没发话,府中主管与管家嬷嬷却明着发令过叫她们避忌,凡“死”“殁”“亡”“毙”这些不吉利的话一概不准说。
惊觉自己犯讳,小丫鬟吓得捂住嘴巴。可已来不及了,一个管事婆子瞪着眼睛从外头横冲进来,劈脸打了小丫鬟一耳光,低声骂道:“小贱蹄子,你想咒死谁?入府时教过你们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尽当作耳旁风了吗!”
小丫鬟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可实在委屈不过,脸一皱咧嘴哭了起来。
管事婆子低吼道:“闭嘴,晦气的东西!”
小丫鬟将哭声吞咽回喉咙,小声呜咽着。
朱影上去劝,道:“嬷嬷别恼,这丫头也是为大将军的病着急。人终是要死的,无甚避讳。”
管事婆子道:“影大夫,你不是我们府上的人,是跟着我们家大将军的,婆子我只当您是客,府里的规矩体统教不到您身上,可您也别在老婆子管教下人的时候唱红脸,充好人,她们也不会记着你的恩,反而会记恨我们这些老婆子,接着坏规矩。老身一把年纪,何尝不晓得人终是要死的?可你看侯府这光景,老侯爷、老夫人和大公子……下人们张口死啊活的,听进大将军、夫人和侯爷的耳朵,那不是戳心窝子呢?您是得大将军和长公主青眼,可也别仗着自己得脸,懂点道理便来与人说教。”
朱影也没想到自己只说了一句话便被这嬷嬷轰了一番,心道宣平侯府的人果然惹不起,连声赔罪,“嬷嬷说得对,是在下多嘴了。”
管事婆子走后,朱影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凉透的鸡蛋,剥了壳,敷在小丫鬟脸上,“放心,你们大将军死不了。”
小丫鬟泪水涟涟抬起头,“可你不是说,是……之症。”她挨了一掌掴,没敢将“不治”二字说出口。
朱影笑她天真,神乎其神道:“此不治之症非彼不治之症,总之,是死不了人的。”
药喝下去不多时,陈良玉体温退了些,便蜷在一枕臂弯中沉沉睡去,这一夜竟未再半途惊醒。
夜色很快流淌过去。
谢文珺夜不成眠,趁陈良玉翻身的间隙,才将被枕了整夜的手臂抽出来,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她为她捋了捋耳边的发丝,静静凝视良久,而后手脚轻盈地下床穿衣洗漱。
上庸城是座囚笼般的城,囚笼养不住类属猛禽的鹰。
陈良玉的天地不在庸都。
而如今,到了该放她回去的时候了。
天堑河一战,是比宣元十六年祁连道退敌之战更邪乎的一场征战——人疲马弱,士气尽丧,连失四城的大败之局,在她出征之后,短短几十日便扭转了日月乾坤。
在此之前,朝野上下谈及祁连道那场火攻皆道陈良玉实属好气运,以捡大漏得来的军功入仕;平定南洲动乱、攻破庸都扶新帝登基亦有人言非她一人之功。诸般不服。
历此一役,嚼墨喷纸的人尽数闭了嘴。
史官丝毫不吝啬笔墨,振奋着,挥动狼毫笔尖写下“天佑大凜”,将她捧上神坛,大褒她有其外祖父军神贺年恭之风范。
声震寰宇之下,北境三州十六城虚置已久的兵马大帅人选,朝野似乎也已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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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先更半章,欠半章白天更。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63章
祯元二年, 实乃大凜史书上记载着的堪称神奇的一年。
这年大凜出了两个声名鹊起的人物。
一个出征从无败绩的兵马大帅,和一个天下公认的皇室败家女。
万僚录集成勋册之日,谢文珺也彻底坐实了败家女的名号。
懿章太子谢渝费尽心血从官绅、世家手里收归朝廷的田亩,被江宁长公主谢文珺以论功行赏之名, 大手一挥, 又全部还给了他们。此外,大肆封官荫爵, 祯元一年官员的俸饷开支, 竟比宣元年间多出整一倍的预算。
可谓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
焉知懿章太子在地下睡得可还安稳?
户部尚书苏察桑多番参奏谢文珺, 无论得闲不得闲, 总之往崇政殿走动得勤快不少, 不仅自己要去与皇上哭诉, 还回回拉上皇后娘娘的胞兄——时下已任户部侍郎的荀书泰。
人道苏尚书在任的户部,只有三件事办得最是深入人心:收税银时跟百姓哭穷, 发薪俸时跟百官哭穷,每年岁初度支与岁末稽算之时跟皇上哭两场穷。
今岁只算农桑署与万僚录两项开支, 已支去了岁入的一半,苏察桑塌了半边天, 三天两头跑去崇政殿问安,扰得谢渊不胜其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