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挽长发定终身(16)

作者:虚弱老登

“故而就把他们视为异类么?”谢文珺柔声细语应和道:“江宁明白了。”

太子对她这副恭谨的模样嗤之以鼻,将理好的纸张与册子规整妥当,归置在案面上。

谢文珺凑过去,翻着看了几眼,“舟楫署,衍支山。”

宣元帝命工部督建衍支山行宫,以备他颐养天年,所需木料石瓦均从东百越一带往庸都输送,经河州路段河道淤堵,今夏末又突发山洪,沉了两艘往衍支山运送金丝楠木的船,太子派人去查,劳动了周边七个县的衙门打捞,竟连块木屑都没找到。深究下去,竟发现不仅这批金丝楠木无迹可寻,连户部与舟楫署上报说沉了的那两艘船只都未登记造册。

这帮人已经如此胆大妄为,竟公然造假账贪敛国库之财中饱私囊。

再往下查,上报沉船的舟楫令周永禄原本只是河州一布商,大澟有律例,商籍者不得从政。但有一条出路,叫“捐官”。

大澟与北雍打了十几年仗,农税覆盖不了这么大的支出,于是朝廷允许商人向朝廷捐纳钱物,换得一官半职,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但有政策就有漏洞可钻,捐纳的财务到了国库,叫捐官,若钱到了别个人手里,那就叫卖官敛财。

这个周永禄,就是向朝廷孝敬了一大笔钱,才做了舟楫令,而这笔钱并未入国库,追查这笔钱的去处,流向直指祺王谢渲。

谢文珺凝想片刻,“祺王哥哥最重名声,将清誉看得比什么都重,应当不会做卖官敛财的事。”

太子有心考她,道:“那你说说看,此事谁会做?”

谢文珺踱了两步,道:“那便是德妃与姚崇山了。”

德妃姚霁月是祺王谢渲生母,其父便是督建衍支山行宫的工部尚书姚崇山,其兄姚霁风,姚霁云分别在国子监和工部任职。

霁月清风,好名字,真讽刺。

“德妃野心昭昭,在内图皇后之位,在外,欲叫祺王哥哥取东宫而代之,拉拢人心所需钱财颇巨。”谢文珺手指点了点太子手中的账目,“祺王哥哥不参与其中,可未必不知情。”

太子心想自己的苦心教导还是有成果的,感动得涕泗横流,“接着说。”

“德妃身在后宫,要做事,外头需要人中间人,得来的钱财也得寻了名目来头才好为己所用,工部尚书姚崇山老家可是有两家钱庄罢?”

谢文珺执笔,铺了张宣纸画了几笔,“德妃要与人通消息,再由姚家人将白身安排进官署,所得财帛要入钱庄洗白,如此繁杂的动静,若说祺王哥哥不知,连我都是不信的。”

太子赞许点头,他追查后宫收受贿赂扰乱朝堂的事已久,如今是发难的时候了。

谢文珺又道:“姚崇山督建的衍支山行宫未竣工,此时或许不是动姚家的好时候。”

“还建什么行宫!早年的赤字都未填上,宣平侯打仗的粮草五六成都是军屯上垦出来的,行宫的工期还是后延罢。”

太子抚了镇尺将宣纸压平,又添上几笔数字,“民生待兴,北境大军裁撤抚恤的银子不日也要清算发放,国库已拨不出这笔银子了!姚家滥用朝廷权力搜刮了这许多钱财,如今朝廷要用,他们就得乖乖吐出来。”

陈良玉嘴里衔了根草,蹲在墙角。

刑部来人时她还在想会不会碰巧在刑部大牢跟邱世延做邻居,可巧,奉命捉拿她的人就是今日将邱世延和周培带走的两位刑部司官,只不过拿她时二位脸更苦了。

一气儿带走了三个人,将宣平侯府、吏部还有一个通判都拖了进来,但凡宣平侯府和吏部谁要在日后想起他俩,来个秋后算账,那不死也要扒层皮。

皇城有许多偏僻的宫室,常年无人踏足变得荒废,两位司官就将她扔在了离六部不远的一处宫墙里。

翌日陈良玉被传入崇政殿时地板上乌压压跪了一堆人,太子,慎王谢渊,右相张殿成,还有爹和大哥,江宁公主竟也在,她立在太子身侧,不怎么显眼。

御座正下,陈远清与张殿成胶着对峙。

张殿成似乎已经撑到极限,弓着身子,紧紧攥着胸口的袍衣,两行浊泪滑过纵横沟壑的脸,向皇上诉苦:“老臣与夫人上了年岁才得这一子,又不足月,生下来就身体虚弱,家里人捧在手心都怕摔了,今早好好地出了门,怎么就没了呢?”

张殿成双鬓已染白霜,他不似那些满脑肥肠的官员,身子骨精瘦结实,一看便知确实是为凜朝劳心劳力做事的,不枉贤名在外,如今老年丧子,一下苍老了不少。

当真世事难料,陈良玉无论如何没想到,堂上痛哭的老者,数日前还曾在众人驳议时为她执言道:有才堪用,何拘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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