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挽长发定终身(203)

作者:虚弱老登

那夜谢文希睡熟了。

烛影在她恬静的脸上跳跃,漂亮的长睫垂下,遮住漆黑的眼眸。

陈良玉想到深夜,披件半遮肩的莨纱斗篷出了门,目空一物地走上街,不看路,拐到哪条巷了也不知道。

凉风习习,吹得她清醒几分。

那不知何时埋下的一颗种子,在岁月的浇灌中生长,本以为那是一株雅淡的雏菊,放任它成长开花,却猝不及防地绽开了一朵斑驳的鹿子。

花身妖冶魅惑的浓彩充满了危险气息,引诱着她靠近,触碰。

她依然在为自己生出的异样情愫感到荒谬。

软靴踏在地上,悄无声息。出了巷子拐角,前面是坦途大道。

上庸城的街道都有相似之处,她站在夜幕里,辨不出这是哪条街,只是迈步往前走。

走着走着她便记起了。

这是大军班师回庸都那天,她从北雍流兵手里救下谢文珺后护送她回宫时走的那条路。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她咕哝着,脚步依然朝前。

忆着当日的每一处细节,重新走一遍那时的路,一步一步走得那样认真。

直到行至一棵大榕树下,她驻足,凝视着树下半人高的桩。

那日红鬃就在这里等着她,稀奇的是,从不让外人接近的红鬃,竟破天荒地允许谢文珺跨上它的背。

陈良玉立于月下,站在熟悉的马桩旁,寂寂地感受着心房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裂开,蜕壳一般。

四下寻找,是那株鹿子摩罗结出的蒴果。

果梗正以惊人的速度膨大,淡褐色的果子沿着隔膜纵裂,又向土壤撒下一片种子。

一片片花籽像被绞碎的圆纸屑,像天幕中破碎的繁星,银河泻光般倾泻而下,风一吹,纷纷扬扬。

她任由风将细小的新种吹向每一瓣心膜。

直至那时,她才真正坦然接受自己心底这一份不走寻常路的感情。

偏殿寂静,声音会被放大传得很远。陈良玉忍到極限,眼眶過度濕潤,眼淚從外眼角滑落。馬場的鳴鼓聲救了她。

十二鼓声,送御驾。

時間似乎變得很漫長,她不知挨過多少時辰,陈良玉连整衣冠的手都是顫的,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还是谢文珺摻她一把,才勉強能朝谢渊御驾回宫的方向行送君礼。

陈良玉腕上一圈勒痕。谢文珺眈视刹那,执她之手,将袖口撩上去,露出一截手臂。

唇贴红痕,细吻过,便道:“回罢。”

万贺节已进入尾声,只剩最后“医术”一项。

风和天青。

宣平侯府的湖心亭中,陈滦与断臂的江伯瑾正执黑白棋子酣畅厮杀。

陈滦拨着茶沫,看着眼前的棋局,犹豫着在哪落子。“想以死谏搏名,我便成全他的文心。”

朝中仍有要抄斩谷家的余音。

江伯瑾顶着一头状如鸡窝的发,成日乱糟糟的,怎么梳都理不顺。他袖管空荡荡的,没了小臂,捏不起棋子,陈滦为此特意给他找来一个专供他执子的小斯。

“我就知道你小子行,随我!老爷们儿做事就得狠,就得快,你跟那姓陈的就不是一路人。”

“先生,我也姓陈。”

这棋是越下越慢。

“是了是了,瞧我,这茬又给忘了。”江伯瑾问道:“谷家释罪,荀岘没意见?”

“荀相告病。”

“哼,我琢磨着他得撞柱死谏呢!一国之相,遇事就知道跑。”江伯瑾满眼满脸都是藐视,“说他庸,是他资质不够,说他才,他也勉强能在庸人堆里露个尖。这也就是群雄陨落,后秀未起,才叫他这么个庸才位及元老,指点江山,我们那个时候,天下十二侯都没有他的位置。”

陈滦道:“我瞧着陛下的意思,是要与北雍缔结姻亲。”

“料想如此,”江伯瑾心思从棋局上游离,寻摸着,用仅剩的半截臂搔了搔耳后,“可这眼下皇上并无适婚的公主待嫁,若要缔姻,便只有送长公主前去北雍和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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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可能会修文。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第82章

湖心的风裹挟着早春未暖的冷气。

江伯瑾的小臂已缺失多年, 他早习惯没了双手,可断掉的那两截小臂仍不时会觉出疼痛,犹遇阴雨天更甚,断肢处似乎又被利刃切过一遍。

他是很能忍痛的, 冷风一吹也有些难忍, 残肢在衣料上磨蹭。

陈滦拈棋子的手换了好几个姿势,那一子还是没落下去。

自调任大理寺少卿, 他手沾刑狱案牍, 书生的斯文气褪去, 眉目已渐有凌厉之色。

陈滦拈着白子, 观望着棋盘听江伯瑾说话。

江伯瑾道:“南洲要收复, 北雍和那几个小部落要稳着, 还得给东胤送一个太子和一万战俘回去, 这又有私贩铁矿一事,眼下这局势, 宫里似乎还有要削戍边武将兵权的意思。要提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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